凌晨4点，小林从镇医院回到村里。敲门无人应答，翻墙进家，发现娘死在卧室的水泥地上，屋里弥漫着农药和白酒的气味。

大前天，小林家的（“某某家的”就是某某的媳妇）在稻田里打了一天农药，下午就中毒了。小林和娘一起把媳妇送到镇医院抢救，安排好了之后，娘自己走回家。凌晨小林回家拿钱，才发现娘寻了短见，摸一摸身子，都凉了。

本来小林家的上午就把药打完了，没想到弟媳妇生气跑了（“跑了”就是离家出走），她背着喷雾器来到弟弟的稻田里，想顺手把这儿的药也打了。小林和弟弟一起赶到镇汽车站，好言相劝，才把四川籍的弟媳妇劝回家。

弟媳妇是因为和娘生气才跑的。她们俩老是生气斗嘴，这回的导火索是一瓢面粉。上午弟媳妇到前面村子帮人打棉花花（“打棉花花”就是给棉花授粉），一天能挣10块钱。中午弟媳妇回到家，娘向她要一瓢面粉，弟媳妇不给，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娘气哼哼地回到村西头自己的家里。下午，她就听到“小儿媳妇跑了、大儿媳妇中毒了”的消息。

等小林和弟弟、娘一道把中毒的媳妇送到医院、把跑了的弟媳妇劝回家，已经是晚上了。小林做梦也没想到娘会在夜里寻了短见。

小林想，可能是娘看到两个儿媳妇都因自己出了事，觉得活着没意思，就喝药死了；可能娘怕死不了，又喝了半瓶白酒。

小林的爹十几年前病死了，娘守寡到今天。村里的老人在惋惜之余，都责备小林的娘，说她不应该喝药死，这样一来，小林和弟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小林”是本村人对他的通称，其实小林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当然儿子是最小的一个。大女儿已经读高中了，这几年供四个孩子吃饭、读书，家里早已一贫如洗。小林的弟弟直到30岁才找了一个四川媳妇，如今儿子都读二年级了，四川媳妇还是嫌这个家太穷，老想跑。弟弟除了种地，平时给人打点零工，一天能挣20块钱。

小林是我的堂哥，小林的娘是我的堂婶子。这是江苏北部的一个普通村庄，地处黄淮海平原中部，紧邻微山湖，几十年来从未遇到过天灾，是个旱涝保收的鱼米之乡。

晚上我给小林哥打电话，得知婶子已经火化入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