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外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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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出塞曲青春诗 |
分类: 随笔 |
对席慕蓉的喜爱,始于多年前一个叫张清芳的台湾歌手。水气浸浸的黄昏,帘外雨潺潺。收音机里忽然飘出一个澄澈的声音:“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我静静聆听,呆立在窗前,好像轻轻一动,就破坏了歌中的缠绵。我想,这大概是从天籁传来的声音吧。
那个时候,还没有网络,信息的传播多半是报纸、电台。我到处查找,终于等电台又播这首歌。跟着弦律轻轻地和,笔端在纸上轻盈跳舞,慌乱间记下整段歌词,才知道,这首名叫《出塞曲》的歌,出自一个叫席慕蓉的女子。
席慕蓉是蒙古族人,战乱年代出生,跟着父母到处漂泊,很多事都是不可预知的。从重庆迁至香港,后来又在台湾长大,故乡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向往的地方。她说,一个人生命中有很多小小的地标和时间节点,在这些点上她是自己的旁观者。她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魂牵梦萦的却始终是她从未到过的内蒙古草原。塞外、草原,便成为她诗中常常出现的主题。
很喜欢《长城谣》里的句子:
多少个隘口有多少次悲欢啊
你永远是个无情的建筑
蹲踞在荒莽的山巅
冷眼看人间恩怨
慢慢长大,到了读《青春》的年纪。
无论我如何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浅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坐在院里的梧桐树下,捧着席慕蓉的诗集。黄昏,穿堂的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扶桑粉红色的花瓣摇摇曳曳坠入书页间。隔壁邻家的男孩,提着篮球从我身边走过,好奇地问道:“嗳,在干嘛呢?”我说,在感悟一种叫做“青春”的东西。他一把夺过我的书,读着书里的句子,不屑一顾地摇着头说:“青春就是一场热辣辣的篮球赛。”多年以后再遇见,我告别了席慕蓉,他也没了驰骋球场的热情,我们都如水上的浮萍,在尘世里的繁华与冷清中漂泊,青春终化为生命里一段斑斓的回忆。
我一直觉得这段往事很动人,因为人只有在踏上生命起源的那个地方,才会真正感受到故乡的意义。这些年,席慕蓉一直致力于研究游牧文化,呼吁人们重视及保护草原生态环境。有一年到宁夏旅行,由最南端的中卫沙坡头至内蒙古阿拉善左旗通湖草原,荒烟蔓草的戈壁之后便是茫茫大漠。直到穿越一片亮白色的盐湖,眼前才豁然开朗。草原上闲庭信步的水牛和星星点点的蒙古包,夕阳缓缓退去后的温婉霞光为茸茸绿地镀上一层金黄。沙漠里呼啸着攀上沙丘的冲浪车和叮叮当当远去的驼铃,时光好像停驻在半个世纪以前。我立在阳光下,眼睛里是风沙之后的寂寞荒凉,席慕蓉的《出塞曲》忽然在脑海中现出了轮廓。我才发现,草原与沙漠,不过是一线之隔。
一年后,电视上播出新闻,内蒙古自治区矿产资源丰富,成为重点开采的区域,草原被挖开一个个深不可测的大坑。牛羊不见了,苍鹰飞走了,挖掘机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云端。黄沙漫天飞舞,新出土的煤矿堆积如山,大卡车排成行晃晃荡荡一路远去,尘土飞扬的草原,将天空染成了铅灰色。我看着满目疮痍的画面,多少年后,失去小草卑微生命的庇护,这里也终将化为一片沙地。当已步入暮年的席慕蓉再回来,看到先祖曾经策马奔腾的地方,已面目全非,不知内心会是一番怎样的苦涩滋味?
有些东西,愈是老旧,就愈有味道。很多人觉得席慕蓉的诗是一种很通俗的文化,上不了大雅之堂。我却觉得,文化这东西,其实是没有办法比较的,更无法分辩高低贵贱。官场有官场的文化,市井亦有市井的文化,喜欢一个作家,是因为在她的作品中看到了自己,你要的,只是那一份单纯的感动而已。
如今的席慕蓉,已近古稀,生命固然回不到过去,灵魂却可以。她还保留着多年前写《独白》的那颗心,“我亲爱的朋友啊!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察觉,那生命里最深处的泉源永远不会停歇。这世间并没有分离与衰老的命运,只有肯爱与不肯去爱的心。”
再读席慕蓉,又经历了一次生命的青涩和感动。那些年,在无忧无虑的光阴中成长,在人生未知的旅程中,遇见青春的悸动和感伤。忍不住又去网络上找到《出塞曲》,一遍一遍地听。
骑马荣归故乡
长城外的清香,怆然回顾,只见烟云流动,满山郁绿苍蓝的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