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帮许久不见的朋友去郊外的轰趴别墅度周末，心情大好。华灯初绽的海边，水气氤氲，市井深巷，亦红尘斐灿。

啤酒、蛋糕，晕黄的灯光下，笑语欢颜仿佛不知岁月。酒足饭饱，到了尽情K歌的时间。微醺的男人们，唱着丁武听了都会皱眉的《梦回唐朝》和陈奕迅也要掩耳逃跑的《因为爱情》。朋友上五年级的女儿，却很安静地抱着麦克风说，我要唱一首《丑八怪》。

    我吓一跳，眼前立刻晃动着薛之谦声嘶力竭的表演。之前狠狠红了一段时间的《丑八怪》，现在要由一个小小女生来演绎，它会被唱成什么样子呢？

小女孩很认真地坐在沙发上，音乐响起来，带着稚嫩和童真的声音传了出来。“丑八怪，能否别把灯打开，我要的爱，出没在漆黑一片的舞台；丑八怪，在这暧昧的时代，我的存在，像意外……”

一曲歌罢，小女孩说，这首歌真好听，我还想再唱一遍。窝在一边的我们却笑到不行，不知道它究竟好在哪里。

这或许就是时代的差别吧。在我们还执着爱着《听海》、《后来》、《人间》这些老歌，陶醉地昏天昏地不能自已的时候，孩子们已经成长了起来。他们边跳边唱“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那种崇拜且仰慕偶像的眼神，与年少时的我们又有什么分别？

二十几年前，老妈去菜市场归来，推门而入，看到戴着耳机、挂着随身听、一边笔划一边如痴如醉唱着小虎队的我，不是也同样差点惊掉了下巴？那个时候，她怎么也无法理解，被我“爱”到痴狂的“乖乖虎”究竟有什么好。而我却执拗的一定要收齐所有的卡带、海报，并且如数家珍讲出一大堆有关他的“闪光点”。

老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末了淡淡地说，只有“学霸”这一点，还不错。我却在心里嗤之以鼻地想，真是无法沟通。

小虎队解散的那一年，我小学毕业。最后一张专辑“再见”，全班同学几乎人手一盒。课间十分钟，就是小虎队时间，有人刚刚开了头，立刻一呼百应变成大合唱。平日里拽女生辫子、踩同学鞋跟儿的男生，也没那么讨厌了。在毕业的时候听磁带末尾的《骊歌》，心简直要碎了。“南风又轻轻地吹送，相聚的光阴匆匆，亲爱的朋友请不要难过，离别以后要彼此珍重；绽放最绚烂的笑容，给明天更美的梦，亲爱的朋友请握一握手，从今以后要各奔西东……”

直到离开学校很多年以后，才发现，那些原本就与你没什么交集的人，不出意外地退出了你的生命，而当时相拥而泣好像生离死别的朋友，一直到二十几年后，还是你的死党。

时代淘汰了卡带，也淘汰了我们的偶像。再见到小虎队成员的时候，乖乖虎和小帅虎变成了《还珠格格》里的角色。少了青涩，多了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历练，每个人都像过了河的卒子，只能勇往直前，再也回不去了。

2010年春节晚会，三个已经四十岁的“老男人”回来了。当他们合体出现，还没开口，已经足够感动每一个人。看之前的彩排视频，有些动作明明已经记不得了，可是一站到熟悉的位置上，音乐一响起来，那些手势都随着回忆瞬间归来。“蝴蝶飞呀，就像童年在风里跑，感觉年少的彩虹比海更远比天还要高；蝴蝶飞呀，飞向未来的城堡，打开梦想的天窗让那成长更快更美好……”

五分钟，“老虎”串烧了三首歌，几乎撑起了整个晚会。在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回忆里飙泪，才发现，这三个发了福的老男人，还像青春时代一样迷人、一样帅气。

女儿看着泫然欲泣的我，轻声问道，妈妈，他们是谁啊？

我无法向一个00后解释这三个人对我的意义，只能说，他们与我经历了同一个青春。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小虎队的表演吧。他们其实也很清楚，再过几年，等到知了天命、白了头发，跳也跳不动、唱也唱不了了。有些东西，过去就是过去了，只剩无尽的怀缅。

我问小女孩，这首《丑八怪》好在哪里？她想了想说，歌词很好，反正就是很好听。

我想，这个时候她大概也会像我当年那样，很不屑地想，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感觉的东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吗？

我对身边的朋友说，有没有觉得，每次唱歌，其实唱得最多的还是那些老歌。朋友笑道，对啊，因为我们老了。

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我们，真的老了吗？

四季更迭，生命轮转，有开始就会有结束。但内心深处时时沐浴阳光，青春就没有极限。

我看着大屏幕上薛之谦的表演和音箱里小女孩不知跑到哪里去的调子，忽然觉得歌词写得很好，“这是我们的时代，我不存在，才意外。”

凌晨一点，终于唱到筋疲力尽。男人们推开火锅啤酒，换个房间搓起了麻将。难得这些二十几年前住一间宿舍、抢一根火腿肠吃的朋友，还能在这雨声缠绵的冬夜里相聚，喝的什么酒、唱的什么歌，都不重要了。人生得意需尽欢，那么就将欢乐进行到底吧。

回到房间，窗外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上，闪着夜灯璀璨的光芒。我戴上耳机，找到《丑八怪》认真听了一遍，好像还蛮好听的。刚刚唱歌的那个小女孩，如今正在隔壁甜甜地睡着，不知她的梦里，会不会也在串烧，一会儿是“丑八怪，这是我们的时代”，一会儿又变成“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远处，空无一人的街道笼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烟水深处，明明灭灭的灯火，宛若天边浮上的星。蒙蒙细雨，还在这冰凉的冬夜里无边无际地飘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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