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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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作家自杀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孤独 |
分类: 随笔 |
世界上好像没有哪个国家的人对自杀的“喜好”超过日本。在这个狭长的岛国上,每年有三万几千人因为这样那样不同的原因选择自杀便是最好的佐证,其中不乏一些知名且才华横溢的人。
东京近郊的禅林寺相较于繁华闹市里的浅草寺,无论是香火还是名气都稍逊一筹,但在日本,每天到访禅林寺的游人却不在少数,他们大多都是作家太宰治的粉丝。
颇为戏剧的是,日本战后影响最大的三位作家,太宰治、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无一例外都选择以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和创作之旅。三岛由纪夫看起来悲壮的切腹自杀,其实却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味道。他在位于东京市谷的自卫队大楼阳台上发表了15分钟的演说,呼吁“真的武士”随他发动兵变,但没有人响应。在一片奚落嘘声与愤怒的呼喊中,三岛深感自己不被理解,便在后来大喝一声,以短刀刺入腹中。而他的好朋友,日本另一位大文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在他死后不久亦选择了含煤气管自杀。再加上著名的《罗生门》作者芥川龙之介的服安眠药自杀和有岛武郎与女友的殉情,日本文学界大大小小的作家中,竟有二十多位选择了自杀。
我一直不解,为什么这些才华出众的人都对“死亡”那么感兴趣呢?给我答案的就是那本《富士山禁恋》。这本书虽然是一部以爱情为基调的悬疑作品,但小说真正讨论的是,面对注定绝望的爱情,我们又能怎么办?自杀在日本人看来是唯一的方式。后来又读渡边淳一的《失落园》,彼此相爱的主人公,同样在爱到极至的时候,选择殉情,我便开始有些理解,因为在日本人眼中,死亡不是终结,不是通往永恒的沉寂,而是走向了流转的生。这其实是佛教中一种“无常”的观念,死在他们眼里也是无常的,没有死的流转,就没有生的勃发。
盛夏时去日本旅行,到过京都的清水寺。千年古刹旁边有一条悠静的小路,没有复杂的斗拱,甚至没有遮风挡雨的围墙,一群小小的塑像高高低低摆着。据说是当地妇女为夭折的婴灵而供奉的。那雕成人形的塑像,脖颈上圈着色彩斑斓的围巾,虽然不知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但却听说,日本人相信轮回,认为死中的生、生中的死,都是不断轮转的。所以很多妈妈已经白了头发,还柱着杖,按时来祭拜她们未能成长便死去的孩子。
因此,当我怀着“理解”的心情去读日本作家的作品,我才发现,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之所以会被他写得那样执迷与痴狂,其实是三岛内心的一种表白。这与后来他毁誉参半的死亡方式,是有着直接关联的。而透过《雪国》,也足够洞悉川端康成静美死亡的原因。他原本就是一个喜好清静的人,他一直说:“再没有比死更高的艺术了。死就是生。”死是他们最好的创作,虽然在更多的人眼中,以自己了结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难免是对身处逆境的恐惧或是创作灵感干涸的逃避与推脱。
后来读一篇网络上的文章,也谈到了日本自杀的作家,作者在文中犀利地说,大抵作家是不可以过得太舒适的,没有童年的凄苦,就要有青年的变故,没有青年的变故,就要有中年的坠堕,没有中年的坠堕,就要有老年的衰颓。而若是一生一帆风顺,那么他就要有最煎熬的内心。这话听起来有些武断,细细回味却极为洞明。日本原本就是一个哀伤的民族,资源的匮乏导致整个国家总是处在深深的忧虑之中,一点点脱离预期的现实都会被视为不详的预兆,从而引人恐惧。而创作却是一个由始至终孤独的过程,文字背后的灵魂往往是不能够被理解和善待的。所以日本的作家才需要如此的坎坷,创造出日本人又一个自杀的群体,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永恒的生命。
最终以自杀的手段来使自己的灵魂得到升华,以达到他们所苦苦追求的“美“的境界,假若带着善意地理解,这便不是奇闻异趣,而是一个民族的文化。这与日本的艺伎文化、神社文化,没什么不同。只是,总还是有些遗憾,这些巨星的殒落,无论处于哪个时代,都是日本的哀伤。他们的文字,定格在某一部传奇性的作品之后,戛然而止是创作,绵延不休的却是后人的仰慕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