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年轻一点的时候,喜欢看偶像剧。男女主角为了剧情的需要与前任分手时,常说的台词就是:“我们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了。”于是,桥归桥路归路,直到有一天等来他们的世纪大相遇。那个时候,正值青春无敌,常看得泪眼婆娑,许多年后再回味起来,还是觉是很有趣。
后来朋友中一对相爱多年的情侣分了手。表面上看是因为旅途中一场意外的车祸,那男生没有及时出手拉一把,导致女友被抛出了窗外,虽然性命无忧,女孩却因此发现那男孩不是百分百地爱自己,于是当机立断,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多年以后,当我们都告别青涩与无知,再聊起这段往事,女孩却道出了隐藏在事实表面之下的内情。
那时候,女孩已毕业踏入了社会,有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而那男生还转战校园,继续学业。两人虽然同窗多年,感情甚笃,但境遇却有了很大的不同。女孩在实践中发现,自己向着阳光一路奔去,而对方却还停驻在学生时代的单纯不曾移动。社会固然尔虞我诈,但也充满了诱惑。女孩笑笑地总结,其实归根究底是因为两人“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刚好又遇上那件事,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
我很惊讶,这不是偶像剧里才有的情节和对白吗?原来,现实也一样这么残酷。
长大后,慢慢开始了解了人性,当初很多不能理解的事渐渐地便释怀了。小时候,读同一所小学的同窗,大多都是住得不远的邻居。上学时结伴同行,放了学亦恋恋不舍又聚在一起玩耍。毕业后,很多人莫名地疏远了起来。其中与我最“铁”的姐们儿忽然不见了踪影。那年寒假,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我百无聊赖窝在家里啃书本,老妈不经意地问:“那个谁谁谁,怎么再不见她来找你玩了?”我才发现,我们已经整整一个学期没有联络了。不久之前,还像粘皮膏药一样贴在一起,她来我家吃饭,老妈拿手的酱牛肉香喷喷吃得满嘴溢香,我则跑去她家,学习是假,相约看卫视中文台上的港台明星才是真。明明都还存着对方的电话,也都对那条通往对方家的路熟悉地不得了,却再没见过面,甚至连电话里一句简短的问候也没有。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因为毕业后我考进了重点中学,她却名落孙山,不同的境遇,虽谈不上心生嫌隙,却总好像有了疏远的理由,我们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青春期,免不了小小的叛逆。那时候,迷恋明星梁朝伟,最喜欢他一双含着淡淡忧郁的眼睛,父亲却对这些偶像崇拜之类的事嗤之以鼻。记得有一次与父亲有了些争执,父亲说:“我们在你们这个年纪,哪里懂得这些?什么明星大腕儿,好好学习才是正道。”我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学肥皂剧里的台词顶嘴说:“我们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了。”父亲呆立半天,一言未发,转身走了。我却沾沾自喜,心下得意,觉得父亲被我一番抢白,没了话说。许多年后,父亲才对我说,那日见我一本正经,振振有词,忽然冒出那么一句话来,实在是忍俊不禁,却又为维护家长的尊严拼命忍住笑,只好尽快离开。我笑得前仰后合,想起旧日光景,好像重温了一次青春的孤独与冷漠,只怪年少太轻狂。
成年后,更加懂得了情为何物,也就对物是人非有了更深切的体会。曾经一起长大的朋友,年少时耳鬓厮磨,时常腻歪在一起,却渐渐在人生的路上由亲切变得疏离。起初以为是每个人都有了家庭,做了妈妈,被儿女牵绊着失了旧时的自由,后来才慢慢明白,是因为境遇各异,对生命旅程上遇见的人与事有了不同的理解,我们已在人生短暂交汇之后,向着不同的分岔路狂奔而去。幸福的人不能体会不幸的人的烦恼和悲凉,不幸的人也很难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幸。因此,世界一分为二,我们也早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想起刘墉先生写的一个有趣故事。他父亲早逝,葬于台北六张犁山。有一年去扫墓,墓地管理员老张说,就在前面一排,有两个相邻的墓,起先总有个少妇来哭她早死的先生,也有个男人来凭吊他逝去的妻子。渐渐地两人聊起来,一起下山,又一起上山。又过一阵子,两人都不见了,原来结了婚。老张是个粗人,虽然咧着没牙的嘴用浓重的胶东腔骂娘,却也无可奈何地说:“这没办法,谁让你们早死呢?一个阴一个阳,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嘛!”
这话虽带着几分凉薄,却是事实。曾经相爱的两个人,一个先离开,剩下的那个,又有几个甘愿孤独?大师梁实秋对妻子一往情深,还不是在她离世后不久便有了新的恋人,且爱得轰轰烈烈,无人不晓?旧时苏东坡虽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悼念亡妻,也在三年后娶了亡妻的堂妹续弦。就好像老张说的,这没办法,不在同一个世界了,你还指望谁靠着回忆生活吗?就算往昔里再恩爱、再情深,也是人走茶凉、燕去楼空啊!冰冷的墓碑,禁得起多少单边的倾诉?
情海也好,人海也罢,许多分离都是如此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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