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打开电脑,就看见了木子QQ上的签名改成了“又到夏天高考时”,我哑然失笑,急忙敲击键盘:“别人高考,与你又有何干?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感慨。”不到半分钟,电话响了,是木子。电话那一端,木子悠悠地说:“你知道吗?当年看着你入考场,我有多羡慕你。”
记忆忽然就回到了那一年。1998年,我们高三。新年的钟声刚刚敲过,已放了寒假的我和木子还是动不动就腻在一起。春节将至,思量着也该帮母亲做些什么,便对木子说不能再去找她了,木子有些不舍地望着我,半天才说:“那明年再见喽。”
大年初二那天,家里照例宴客,忽然接到木子的电话,电话那边有些嘈杂,听不清木子说些什么,只隐隐地听她说有些孤单,想找我陪。我看着满屋子的客人和母亲忙碌周旋的身影,大声说:“拜托!这个时候,我可真出不去。”
挂断了电话,还是不能将一颗心轻易地放下,我很疑惑,一向开朗的木子,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她家。推开大门,便看见了木子那双红肿的眼睛,还有客厅正中新设的灵堂,木子父亲微笑的照片,静静地摆在那里。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木子说,腊月二十六那天,父亲只因为提了一桶煤块,便突发心肌梗塞,只几分钟的时间便成了生死离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天人永隔。那个时候,世界瞬间便成了黑色,她靠在医院洁白的墙上发愣,望着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怎么也不能相信,刚刚还鲜活的生命,转瞬间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意识竟像被抽离了一般。想对我说,却因为正值春节,不便打扰,她一个人承担着这样的伤悲。大年初二那天,父亲头七,她终于不能再忍耐,便拨通了我的电话。
我的心一瞬间便抽搐了起来。那一天,我都对她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度过这个春节的,当这城市里万千璀璨的星光,欢呼雀跃地迎来新年;当街道两旁瞬间点燃的爆竹响彻耳畔,她的心里却是一片阴霾。我仿佛看到木子悲伤无助的眼神,她在最痛苦的时候,仅仅希望我可以给她一些心灵上的慰藉,与最好的朋友分担生命里最痛的伤,可我却对她说了那么残忍的话。我说:“你为什么不说呢?那时我若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会来的。”木子沉默不语,泪水一下子又将双眼迷蒙。
那段时间,我和木子寸步不离,她的母亲时常上夜班,我便去陪她住。我们读书、温习、聊天,片刻地欢乐好像让她忘记了伤痛,可是偶尔抬头,却常看见木子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发呆;夜静更深,当我偶然醒来,总是听到她蒙着被子轻轻地哭泣。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只能将她紧紧地拥住,任她汹涌的泪水将我的肩头打湿。
父亲的意外离世对木子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五月,木子突然宣布不参加高考了。她的一个远房亲戚为她积极地奔走,终于换来在一家国有企业做出纳的机会。对木子的决定,我并没感到意外。父亲是她的精神支柱,父亲走了,也带走了她的信念。她沉浸在痛苦中许久都难以释怀,更谈不上用心备战高考了。她说,不想再成为母亲的负担,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早已如惊弓之鸟,再也经不起丝毫的打击了。
高考那天,木子特别地穿上了飘逸的长裙,来到考场送我,人海之中,竟是那般亮丽。目送着我渐渐远去,木子在我的身后大喊:“要加油哦!”我拼命地点头,好像视死如归的战士。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我坐在考场中,时而聚精会神,时而又奋笔疾书的时候,木子正坐在大门外那棵高大挺拔的雪松下默默地为我祈祷。原来,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一个人承载着我与她共同的梦想,寒窗苦读十二年,只为了生命里那至关重要的三天。那一年,我们的作文题目是《选择坚强》。当我在考卷之上写下完美的最后一笔,我在想,木子啊,今生今世我最要好的朋友,请一定,一定选择坚强。
那一年的夏天,木子顺利地进了那家国有企业,在那平凡的岗位之外,还参加了自学考试;那一年的夏天,我如愿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在秋风送爽时,进入了那所向往已久的校园。我们,都开启了另外一段别样的人生。
电话那一端,木子一连“喂”了几声,才将我的思绪猛得拉了回来。我说:“木子,那一年,我们一起参加了高考。”木子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听得出来,那边的木子已有些哽咽。
是的,十四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和木子一起参加了高考。考场之外,那一扇冰冷的大门,将我和木子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可我们的心却都进了考场。那时的我们,青涩单纯;那时的高考,神圣地像一场灵魂的洗礼。如今,这些都已化成了昨日云烟,在人生的行板上,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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