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她辗转反侧,却没有丝毫的睡意。转过身,身边的他睡得正沉,微微的鼾声搅得她一阵心烦意乱。她披上晨衣,闪进旁边的卧室,五岁的儿子那粉嫩的小脸,透着淡淡的笑意。她轻轻地拨弄他额角的乱发,给他掖了掖被子,再在那小脸上深深地印上一个吻,就又踱到阳台上。
她轻轻地推开窗子,窗外,云淡风轻。月光静静地泻了下来,照在她单薄的身上。满天璀璨的星斗,正不知疲惫地闪着光芒。七年了,她跟着他足足七个年头了。当初一脸清纯的她,如今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可她始终读不懂他的心,有时候,他温柔地像个孩子,可是转瞬间,他又变成了一个专治的君王。他的妻,已走了快两年了。难道他不该把她“扶正”吗?况且,她还为他生下了儿子,他就是不为她,是不是也该给儿子一个名份呢?可是,他只字不提。他还是一样地爱她、宠她,送许多贵重的珠宝首饰,可是却从来没有送过她代表承诺的戒指。每当她这样问他,他总是一笑而过:“这有什么,都一样嘛。”她知道,真的不一样。
七年前,她与他第一次相遇,在学校肃穆的礼堂,他做为一个成功人士被邀请来演讲。不知为什么,茫茫人海中,他却一眼看见了她。那时的她,明眸皓齿,面若桃花。他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而她却不为所动,她那小小的心房里早已被另一个他占领。他时常看见他们牵着手,在那条林荫小道上走过,或是夕阳西下,他们倚在樱花树下,亲密地读同一本书。他并不在意,在他看来,那只是两小无猜时,一段扮家家酒似的感情。
可是,造化真是弄人。一场意外,她的父亲查出了肝癌,惟一的办法就是肝移植。她那早已一贫如洗的家,怎么还能再承担这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他出现在她的面前,两捆厚厚的钞票静静地放在桌上。他殷勤地帮她张罗一切,看着他费尽心机地找熟人、托关系,她偶尔也有那么一点感动。她无数次地想,难道他是上天派来守护她的吗?看着终日以泪洗面的母亲那削瘦的肩头,还有父亲被病魔折磨地干枯的身板,她不能再犹豫。父亲得救了,而她也顺理成章地跟了他,她还弄不懂,她是为了报答他,还是真的爱上了他。她只记得,和她心里的那个他坦白的那天,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他慢慢地转过身,泪眼朦胧地望着她,最后一次对她说:“我爱你。”那一刻,她的心像骤然落地的酒杯,摔了个粉碎。
她知道他有家室,她也知道他的妻因患癌,几年前就切除了子宫。他喜欢孩子,渴望子女承欢膝下,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可以返璞归真,过含饴弄孙的生活。她很快就为他生下了儿子,他欣喜若狂,慷慨地买了这套房子送给她。有时候,她也想,也许这就是命吧。命运将一切早已安排好,只等着她迈着安然的步子一点点走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还有衣食无忧的生活。
偶然的一天,她竟在商场里遇见了过去的那个他。他拥着一个长发女孩,一路说笑着,满脸洋溢着幸福。看见了她,他有些惊讶,寒暄之后就匆匆地离开了。她隐隐地听见女孩问他:“这是谁?”他轻描淡写地说:“是我的大学同学。”不知为什么,那一夜她的泪竟变成了澎湃的海。他一定早已忘记了那条蜿蜒的小路,忘记了那棵樱树下埋着的,他们亲手编的同心结,忘记了他们共同走过的那一段往昔。她和他,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早已擦肩而过,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两年前,他的妻还是走了。她从未觉得庆幸或是欣喜,她还是有淡淡的悲伤,为那个与她不曾谋面的女人就这样成为他生命的过客,匆匆地与他挥手作别而难过。她也知道,他还是很爱她的。所以,她不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地舔拭伤口。他很快整理好情绪,将一份怀念埋在心底,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她在等待,等待他开口向她求婚。可是日子一天天平静地流走,他还是一周来三天,剩下的几天,除了应酬,就是待在家里,面对空空的房间,凭吊已故去的妻。
她终于不能再忍下去。清晨,她做了丰盛的早餐,递上晨报,看他心情不错,她突然就说:“我们结婚吧。”他愣了一下,仿佛要确定这句话是不是出自她的口。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起来,他说:“结婚?要那一张纸做什么呢?我再也不会结婚了,失去,真的太痛了。”她呆呆地立在那里,他的每一个字都如晴天霹雳,将她的灵魂抛到了九宵云外。七年了,原来她还是这般天真,她木然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竟欲哭无泪。
她突然明白了,她的人生,已如那单行道,只能去,却不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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