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角落里戳着一只地书笔，二尺多长，笔头圆墩墩的像个胖橄榄，如果在脖根儿处绑上一圈流苏，身段有点像银幕小英雄手里的红缨枪。晚饭后有点百无聊赖的女儿一眼瞟上了，拿在手上一掂量，发现它很有做一件冷兵器的潜质，摆弄来摆弄去地几下过来，忽然有了票一场刀马旦的兴致。

当然，对于自己的演技，她还是有着很清醒的认识，所以在开场之前的预告里，先就有了一段很“友情”的警示——“表演开始啦，表演开始啦！下面，由我来为大家表演耍花枪！”好像忽然间预见到自己的演出可能会造成一定的事故，便一边笑，一边宣讲着演出的种种特点和注意事项：“不收入场费，不收广告费，失误是必然的，挨砸是活该的！不看是很傻的，看了是更傻的！”自知荒诞地一顿大笑之后，演出随即开始。很自然地出师不利，“花枪”一头扎到了地上。

“失误了，失误了——不过刚才已经预报过了，所以，继续！”

“继续”下来的演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可是因为人家没收入场费（还有广告费)，我也不好大喊退票，只好低调地起身离开客厅，走人。

小孩对我的中途退场表示不满，告诉我京剧是国粹，就算我自己没有能力弘扬，至少也得扶持扶持新人。我对她这个新人说，她的基础还是很不错的，再苦练个三年五载之后，再来客厅里表演今天这样的耍花枪，演砸的可能性会明显地减小——“对这一点，我很有信心。”于是揖手作别，表示我去意已决，要去收拾房间了。

“请大家注意了，请大家注意！尘土马上就要飞翔！请大家迅速捂住口鼻，迅速捂住口鼻！”我明知道，她这段突如其来的报警是话里有话，还是故作不知地问她：“捂住口鼻要做什么？”她不怀好意地强忍着笑，故作平静地说：“因为妈妈收拾屋子，那可是百年不遇的新鲜事。屋子里积存百年的尘土听了这事，觉得新鲜，都会翩翩起舞呢！”

我“嘁”了她一下表示不为所动，然后自去收拾屋子。刚动手没多一会儿，就见MSN上有人找我，于是在电脑边坐下来回复。她见了，又发通告：“短时间之内，这个大懒虫不会收拾屋子了。警报解除，警报解除！”

“孩子真是长大了啊。”我喟然长叹一声，呆坐到椅子上。可怜我带她阅读、教她思辨，到头来的结果，就是她不仅可以唇枪舌剑地跟我正面交锋，而且还会旁敲侧击地含沙射影了。尤其近一两年来，我在与她的各种舌战中，已经有很多次哭笑不得地败下阵来。也许，真的像一位阿姨说的那样：抚育孩子的过程，也是培养对手的过程。孩子越优秀，父母落败的次数也就越多。对此，我嘴上虽叫苦，心里却未尝没有一点满足，这样的感觉很隽永——有一点欣喜，也有一点惆怅。

                                                          （文/阿简）

              (发于《北京青年报》、《扬子晚报》、《家长》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