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第二天的晚上吧，先生叫我起来吃晚饭。我晕晕乎乎地靠在床头，困得连眼皮都撩不开，可有一种感觉却异常地明白，那就是饿，钻心地饿——胃里好像有几只小手抓挠着，抓得人没着没落的，急急地吞下一口饭菜，立刻被几下里分光了似的，一碗饭吃完，胃里还跟刚才一样空落落的，像一个硕大的无底洞。

    “还吃。”我闭着眼睛跟先生说。

    “晚上别吃这么多了，喝碗鸡汤吧。”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先生这样说。

    “还吃！”纵使虚弱到连睁眼都感觉力不从心，可是对吃饭的渴望却是斩钉截铁，锐不可当。

    “不吃了吧——一下吃这么多，不好消化。”那人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居然跟我说这个。

    “我都一天没吃饭了，饿透了都！”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和委屈，坐直了身子跟他嚷起来。

    “还一天没吃饭了？”先生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哎呦我的简同志啊，你今天都已经吃了第五顿啦！”

    我听了一愣，没言语，对自己如此反常的亢奋食欲感觉有点难以置信。他当然看出了我的疑惑，从早上的第一顿开始，一顿一顿地逐一帮我回忆：鸡丝面、火腿粥、蒜蓉生菜、什锦豌豆、番茄青椒、清炖鸡腿……这一个个引人入胜的菜名，是多么的亲切可人啊！让人立时联想到满桌子的快绿怡红，余香袅袅……我眨巴眨巴眼睛，很用心地想了想，这些东西我好像还真是见过，但是，到底是在梦里看见的，还是已经实实在在吃到肚里的？我分不清。

    闹到这个份儿上，再吃也没意思了，气哼哼地喝下一大碗鸡汤，躺下继续睡觉。迷迷糊糊当中，听见可儿叫我试体温表。她两手举着体温计，对着灯光反过来调过去地看，还是看不清水银柱标明的温度。只知道试表之前是一定要甩一甩的，于是温柔备至地把“甩好”的体温计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了半天，没有水银柱儿，再仔细一找，都倒向了42度那一边——原来她捏住的是体温计的头儿，把水银的方向甩反了。

    试了表之后又沉沉地睡去，转天把这体温表的事当成一个可笑的梦讲给那父女两个听，没等说完，就把女儿窘得大叫起来——“妈妈！我都说不好意思给你帮倒忙了，你怎么还笑话我？”我这才意识到，又一次把梦里梦外的事混一块儿了——上次是吃了人家东西不认账，这次是伤了女儿一颗红亮的心。

    拍拍睡得发蒙的脑袋——圆圆的还在。但是很显然，里面的存储已经被打乱了。

    其实仔细想来，类似的笑话哪里只是出在生病的时候，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在拥有很多东西的时候常常不知不觉，却把它当作一个梦想来津津乐道，总要等到旁观者来一语道破，才觉如梦方醒。

                                                          （文/阿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