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锅的卡拉OK
破锅是我以前的一个上司,姓郭,因为爱唱卡拉OK而且水平奇差,又总喜欢在演唱之前心诚意笃地宣布要“为大家献上一只锅(一支歌)”,所以就得了这么个名号。
不管OK不OK,反正破锅爱卡拉,并且十分依赖观众在场,所以每次去歌厅之前,总要攒一帮人给他垫背。知道底细的人,往往推说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走不开,推脱不掉的,就只有咬碎假牙忍着,跟着他进渣滓洞坐老虎凳了。
我第一次跟他去唱歌,是在我刚进公司不久。除了我和两个同事以外,还有四五个客户的高层领导。因为不喝酒,破锅把一顿丰盛的晚饭吃得很是潦草,一边擦着嘴招呼客人慢用,一边跟人家说吃过饭以后去卡拉OK。
我忘了他那天都唱了些什么,只记得一晚上他都在抱着话筒急急忙忙地唱,象个焦虑的小脚老太太,满院子跑着追赶扑楞楞乱飞的母鸡。调子绕着地球跑了大半圈儿,却没有唱对一个音。如果不是屏幕上面有字幕,我甚至不知道他要唱的是哪个歌。破锅唱歌很性急,早早地把歌词都唱利索了,等到间奏的时候就显得无所事事,又不知该怎么打发这段时间,站在屏幕旁边急得抓耳挠腮。
我从来没有领教过这样的演出效果,开始还能搜肠刮肚地想一些让自己难过的事情,以便尽量忍住不笑出声,可是抬眼看到所有的观众都被憋得牙关紧闭的时候,我的笑就像冲破闸门的潮水一样,再也收不住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象被劫牢营救出的囚犯,身心自由地开怀大笑起来。没有人还能用“礼貌”这个词管住自己,或者他们也会想:唱得乱七八糟的歌手,和笑得涕泪横流的观众之间,很难说清楚究竟是谁没有礼貌。
好在破锅对观众的捧倒场并不介意,或者他只是把观众当作烘托气氛、帮他进入状态的布景也不一定。他唱歌是讲究情绪的,灯光、音乐和观众,一个都不能少,虽说观众的热情并不让他称心,可那也不能没有,就象伴奏音乐吧,虽然老是跟不上他的步伐,慢得让他闹心,可是照样不能关掉,因为“清唱没意思”。
时间长了,我对破锅的卡拉OK逐渐有了抵抗力,在他纵情高歌的时候,也能心猿意马地从他的歌声中游离出来,甚至还对这位多少年难得一见的歌者有了一点心得,把他的演唱技法也总结出来了。
一是方言重。比如把“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唱成“续桑地燎鹅岑酸对,漏碎青伞带笑颜”,诸如此类的问题是常有的事。观众如果拘泥于歌曲原有的风貌,就会被他唱成丈二和尚,永远摸不着头脑。
二是性子急。屏幕上,“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刚一出来他就开唱,到“白云下面马儿跑”的时候,他的马儿早已经跑到了天边。休息一会儿开始“挥动鞭儿响四方”,等“百鸟齐飞翔”出来的时候,他的鸟儿早已经飞翔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三是调子偏。破锅唱歌的调子很像他的人,身材五短而爆发力强,性格偏执而一往无前。那些虽然不忠于原作,但依然有规律可循的调子,活像一群被关进笼里的小猴儿,只要破锅一开口,它们便蜂拥而出撒腿就跑,想跑多偏跑多偏想窜多远窜多远,而且决不回头。
这些据不完全统计的特色,尽管不太完美,但是它们带给观众的感觉还是满有趣的。后来大家也想明白了,不妨把它当作一个幽默小品——什么对不对的,一块儿乐呵乐呵得了。
(文/阿简)
(发于《北京娱乐信报》、《特别关注》、《今日早报》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