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单的情侣毛衣

 在宁静的夜里，借着暖暖的灯光，为心爱的人亲手织一件毛衣，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一根细细的绒线绕在手指上，随着被磨得发亮的织针左右穿插，无数次地重复又无数次地变化，其间凝结的辛劳，又岂止是千针万线啊。所以我到现在都认为，能定下心来为别人织一件毛衣，是一项很崇高的付出。当一堆毫无生气的绒线，变成了一件鲜活生动的毛衣的时候，它所蕴涵着的智慧和情意，对于接受它的人，是世上最珍贵的温柔和娇宠。

    读大学的时候,因为功课不是很紧张，也因为不喜欢当时教课的老师，或者干脆就是因为女生宿舍楼里流行织毛衣，我们常常整宿舍的人都呆在宿舍里，一边聊天儿一边织毛衣。有男朋友的给男朋友织，没男朋友的给自己织。因为织得情趣盎然，常常是一件毛衣织成了，还觉得意犹未尽。学生的清贫生活，使我们没有足够的余钱去买来足够的毛线，织足够的毛衣过足够的瘾，于是常常把穿了没有多久的毛衣又拆了，按照忽然间闪过的灵感把它变成一件新作品。我记得当时我们班上很流行一种麻花图案的针法，几乎每一个给男朋友织毛衣的女生，都把这种缆绳一样效果的图案放到了男朋友的前胸、后背甚至胳膊上，看上去就像要把男朋友五花大绑地捆起来，很有些免得他跑掉的意味。
    
    我当时也在谈恋爱，可是总觉得男友这样那样地不尽如人意，很不值得我为他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千针万线地织一件毛衣给他穿，所以宁可花时间装扮自己。可是，看到别人一脸幸福地给恋人织毛衣，尤其是织情侣毛衣的时候，我心里时常就会惋惜自己的爱情不够完美，不免会有一点淡淡的惆怅。
    
    隔壁宿舍有一个餐旅系的女生，人长得纤纤瘦瘦、斯斯文文的，像极了琼瑶小说里的女主角。每天和她那个漂亮的男朋友形影不离地一起上课、自习、吃饭、逛街，卿卿我我的，爱情浓得化不开。一对情侣毛衣，几乎每天都穿在身上，天暖的时候把袖子撸到胳膊肘上，天冷的时候就把外套敞开，让毛衣在胸前若隐若现，像两面旗帜迎风招展。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似的人儿，我曾经十分羡慕地想过：爱一个人，到了可以亲手为他和自己织一对情侣毛衣的时候，才真的是到了情深意笃的时候。
    
    时光象织针上的毛线一样过得飞快，毕业的日子，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眼前。结在毛衣上的缆绳，终于没有拴住校园里的恋人，他们当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对，在毕业以后能够如愿结成夫妻，实现“永不分离”这个天大的梦想。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说了餐旅系那一对儿同学的消息：毕业时，女生放弃了理想的工作，心甘情愿地跟男友一起去了当时经济并不发达的海南岛，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谁知就在他们的孩子刚刚满月的时候，男生因为挪用公款炒股败露了亏空而自杀，娇弱的女生抱着刚刚满月的婴儿回到了老家，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知为什么，我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个女生，想起她和男朋友的情侣毛衣——那男生把属于他的那一件穿走了，留下的那一件，跟她心爱的女人一样，孤零零地在这世上落了单……可惜啊，一个本来那么优美的故事，结局偏偏会那么悲惨。我有时甚至会想，要是我永远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那该有多好——就让那段回忆象一本被撕掉了结尾的书，在最美好的高潮戛然而止。

                                                  （文/阿简）

（发于《合肥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