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的一天，山西平遥一段长约15米的古城墙突然坍塌。由于平遥古城在国内外卓著的名气，这一小段城墙为什么会倒掉，颇引人关注，引发了诸多猜测。立刻就有专家站出为大家答疑解惑，专家同志说：这段城墙之所以会坍塌，是因为在修建的时候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是典型的豆腐渣工程，所以没有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听了专家的解释，我恍然觉得这段城墙肯定是建于20世纪的末期或者21世纪初期。这个时期以豆腐渣工程数量众多且情形严重而著称，桥都可以随时塌，楼都可以随时倒，况一小段城墙乎？后来了解了一些情况，原来这城墙建于遥远的明朝，迄今已经建成400多年了。我不禁热泪盈眶，伟大的祖先啊，你们修建的豆腐渣工程都可以屹立400年才倒，那些真材实料，真心实意的工程，那得傲然挺立多久啊？

明朝的豆腐渣工程都比我们现在的优质工程、样板工程经久耐用，这足以令今人汗颜。固然是因为古人的道德可能在一个相对高尚的水平，而现在则已经滑坡到坡底且快到无坡可滑的程度。但道德并不是完全靠得住的，就算是古代的官员身体里流淌着道德的血液，在工程这样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不动心的恐怕少之又少。众所周知，从古至今，官员最喜欢工程，因为油水巨大，且容易上下其手。我相信明朝负责工程的官员在抵制诱惑的定力方面，并不比今天的官员高明多少。但他们能够修建成高质量的“豆腐渣”，关键原因在于存在严厉的问责机制，他们心存畏惧，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就算是弄一个豆腐渣，也要至少维持400年才行。

同明朝的很多制度一样，对于工程问责的制度，也起始于朱元璋。朱元璋痛恨豆腐渣工程，在修建南京城墙的时候，他亲自负责检查质量，一旦发现问题，立刻把有问题的这段城墙拆掉，直接把负责官员扔进去，再重新砌好。有了这样严厉到残忍的问责措施，谁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铤而走险、作奸犯科呢？后来，工程质量问责制度逐渐形成了规范，今天出土的一些明代城墙遗址中，可以看到墙砖上写着人名。这正是相关负责官员的名字，意思是如果这段城墙出了问题，唯负责官员是问。

清朝在工程质量问责方面，比起明朝不遑多让。治理黄河几乎是清朝最大的工程，为了保证工程质量，清政府制定了严格的问责制度。工程只要一出问题，问责程序马上启动。过错严重的官员，可以被判处死刑。在一整套制度中，最大的亮点在于不光打苍蝇，还要打老虎。不会只追究临时工，而是各级官员要被层层追责。黄河只要一出事，无论具体原因是什么，直接责任人是谁，身为省部级干部的河道总督，首先就要被追责，有的时候是行政处分，有的时候，则被追究了刑责，锒铛入狱。总督以下各级领导干部，也要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理。这种责任也是终身的，官员无论离开治河岗位多久，只要曾经负责的那段河堤出了问题，就要被问责。甚至有些时候，官员本人已经身故，责任却仍然不能够免除，要由妻子、子女等家人承担，虽然不至于坐牢，但向国家赔偿银子，则是必需的。

本文发表于2011年10月8日《温州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