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赫德这个人，因为他是一个被长期使用的反面教材。这也难怪，中国海关的最高行政长官总税务司一职，居然被这个英国人把持近50年。于是大大小小的历史教科书，一谈及帝国主义如何控制中国的政治经济命脉，都会拿赫德把持中国海关作为例证。他本人也就被顺理成章地描述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代表人物、代理人、急先锋、坐探等等名头。就这样，赫德被教科书赋予诸多不光彩的称号和形象，为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所知晓。
但奇怪的是，对这样一个近乎罪大恶极的家伙，孙中山先生评价却是挺高：the most trusted as he was, the most influential of Chinese。中文意思大致是：“中国人所最信任者，亦最有影响者。”作为几乎与赫德同时代的人，孙中山先生应该对赫德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因此对赫德的评价绝非信口开河。那么赫德做了什么事情，让中山先生不吝赞美之词呢？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个国家海关第一把手的位子 ，被一个外国人占据了近50年，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表明这个国家的主权受到严重的损害。而赫德作为一个英国人，也免不了私心，利用职务之便，明里暗里帮英国不少，有时难免要损害中国的利益。这方面的事情以往对赫德的批判中说了不少，我这里就不多讲了。
但赫德在中国的所作所为，不全是坏事，甚至可以说，主要不是坏事。没错，帝国主义确实是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一座大山，但具体到每个来华的外国人，并不是个个都骑在清政府头上拉屎拉尿。总税务司，是清政府的一个官职，因此赫德从根本上来讲，是清政府的雇员。这样一个身份决定了他在大部分时候，都要听命于清政府，而不是对清政府指手划脚。不要以为清政府事事会对外国人忍让，赫德的前任英国人李泰国，就是因为擅权，制造了“阿思本舰队”事件，被清政府解雇。赫德如果完全不顾中国的利益，事事做英国在华利益的代言人，是不可能在中国政府任职近50年的。
赫德首先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得非常出色。在他任内，海关管理井井有条，是当时大清国最为高效和清廉的部门。关税收入随之不断增多，清政府的财政收入节节升高（人们有个普遍的误解，认为海关既然由外国人担任总税务司，那么关税也就顺理成章地归了外国人。其实赫德并无关税的支配权，关税全部上交清廷。海关关税支配权的丧失，是辛亥革命以后的事情）。而在赫德之前，由于管理混乱，腐败横行，海关对清廷财政的贡献有限。清政府也注意到这一点，高度认可了赫德的管理模式。以至于后来赫德自己觉得海关高级官员全是外国人很不好意思，主动要求请政府派一些中国人参加海关的管理工作。这一次清政府倒是明智得很，深知自己官员的德性，坚决地拒绝了。
赫德对中国历史最大的贡献，当属他对洋务运动的重大推动作用，亦即对中国现代化的重大推动作用。1860年代，受到一连串内外打击之后，清政府的一部分官员终于明白不改革不行了，但怎么改，从传统中走出来的他们并不是十分清楚。有谋有略而有谦卑的国际友人赫德于是成了现成的老师，洋务运动中的诸多改革，从全盘到局部，从策划到具体实施，多有赫德的参与。1865年，赫德向清政府提出《局外旁观论》一文，提出了关于改革的全盘建议。这些建议对洋务运动的开展起到了促进作用。当然也有很多内容没有得到采纳。而在庚子年大乱之后，慈禧太后当面向赫德表示，后悔没有全面地听取赫德的建议。

本文发表于2011年5月14日《温州商报》，发表时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