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路行之茶市下梅:万里茶路第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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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入下梅村口,我们便在村头的广场上瞧见了武夷山市人民政府为了纪念万里茶路而立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晋商万里茶路起点”。不错,这里便是我们的茶路行的第一站:下梅了。
停好车,我并没有急于进村,而是信步来到了村边的那条溪水旁。眼前的这条溪流,溪面不阔,水流平缓,因是冬日,溪边水浅滩露,溪中水清见底;不知雨季里,这条溪流又是何番景象。
武夷山山区多水系,自古好水伴名山。依其方位,此溪便应是大名鼎鼎的梅溪了:一条源自武夷山东部的梅岭,一路西来,在下梅绕村而过,最终汇入武夷山下的崇阳溪。
梅溪之有名是因为它不仅曾以其一曲清水养育过北宋著名的风流才子:词人柳永和南宋理学宗师:大家朱熹,更是在清朝成就了一个繁荣的茶市:下梅。
下梅之得名起于村西的这条梅溪,下梅之得势源于村西的这条梅溪。
作为下梅唯一沟通外埠的水路,梅溪承担着东西南北货物进出的运力。据史记载,下梅邹氏为了便于竹筏装卸货物,在下梅村流域的梅溪段选址建埠。计有四处:孙厝碓下河埠、祖师桥当溪口河埠、芦下巷口河埠以及鱼头坝上的新街巷口河埠。四大河埠终日繁忙,吞吐着下梅来往的货物。
下梅之兴盛更是缘于村西的这条梅溪上所运送的茶叶和那因茶而生的万里茶路。各地茶商采购的武夷山茶正是在下梅集运,经梅溪水路,西进崇阳溪后,或北上万里,或南下入海的。
眼前的这条梅溪曾一度成为山西榆次车辋的常氏,进入下梅茶市采购武夷岩茶的重要水路,更是晋商与下梅邹氏联合贩运武夷茶到北边恰克图起程的“茶商水道”。晋商对外发货时,满载茶叶的竹筏就从芦下巷口河埠下水,进入梅溪水路。
此番来到下梅,便是希望能在这里寻访到些许当年那神话般辉煌的蛛丝马迹。然而,溪还是那条梅溪,但当年的码头却是难觅踪影。
顺着溪边,我向上游寻去,终于见到了一处标有“景隆号码头”的河岸,与史料记载的对照,这里应该是芦下巷口河埠,也就是下梅邹氏“景隆号”茶庄的专用码头,正是当年晋商运茶的出发地。
立于“景隆号码头”之上,想象着《崇安县志》中记载的:“康熙十九年,武夷岩茶茶市集崇安下梅,每日行筏三百艘,转运不绝……”的盛况,心中不胜感慨。好在今天这座码头,虽已不再用来运茶,但却也转变为下梅村新兴旅游项目“梅溪漂流”的专用码头,每年旺季都会有许多游客在此登筏一漂梅溪,感受当年那“茶商水道”上的韵味,重现当年梅溪的水上景象……多少这也是对古人的一种告慰吧。
从梅溪边来到下梅村边,见有一条东西流向的浅溪于村中穿村而过,将村庄分为南北两半后汇入村外的梅溪。此溪为当溪,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清康熙年间,下梅的茶商邹氏出巨资对当溪进行了全面改造,除将当溪南北岸坡改造成街路外,还在当溪各段修筑埠头,使之更适合当时下梅繁忙的水运。
据史料记载,在下梅村的梅溪与当溪的交汇口上,清代曾建有祖师桥一座。据说祖师桥高30多米,雄踞于水口:顶层是楼阁式观景台,登楼依窗眺望,整个下梅附近的山光水色尽在眼中;祖师桥的桥面则是戏台,面向南北街市,每到元宵、中秋等传统节日的夜晚,祖师桥上便灯火辉煌,丝竹悦耳,晋腔小调嘹亮,好戏连台,桥旁看社戏的人群就聚集在街道两侧,下梅村内自是一派喜悦祥和之气。
各位,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样一座桥,它可不是一般的桥,那可是下梅村的风水桥,古人通常依据风水在出水处(水口)筑建桥、亭、堤、塘,其目的并非真正为了蓄水而只是为了起到锁住水流,留得财源的象征作用。
当年的祖师桥早已不见了踪影,下梅人自是把石桥的存毁与下梅村的兴衰联系在一起,常言道是“桥存村兴,桥毁村败”,今天的下梅人又在原地(下梅村的当溪出水口处)重建了水口桥亭:祖师桥。如今桥亭重立,横跨于当溪水口之上,在青山绿水映衬下,又成了下梅村的一大景观,这里恐怕更多的是饱含着下梅人重振下梅的美好愿望。
登上楼阁,居高临下望去,四野景色尽收眼底:但见当溪两岸,下梅村中大片的灰黑屋瓦黄土夯墙的闽式民居之间,竟还矗立着许多高低错落的马头墙,那流畅自如的曲线墙头给古朴的村落增添了一种优美的动感。这恐怕多是因为下梅地处闽赣交界,又曾是重要的商贸集市,徽商、晋商等各地商客为了茶叶往来频繁,所以建筑风格多少自然会受临近的江西、浙江的徽派建筑的影响。
从祖师桥上下来,走进当溪岸边的老街。两条长约数百米的老街沿着当溪的南北两岸向村子的深处延伸而去,老街上搭有廊棚,连成一线,虽为往来行人免去风雨之苦,却也遮挡了光线,使得老街内略显幽暗;老街两面临街的多为店铺,木制的店铺,通常都是前为店,后住人,因为正是过年,许多店铺都关着门,整个街面显得有些冷清,偶有几家敞着门的,店家也多围在桌旁自顾自地与走亲访友的熟人们饮茶聊天,全不把我们这些到处乱窜的异乡观光客放在眼中;遥想当年下梅盛世之时,这老街之上鳞次栉比的必当都是茶行,摩肩接踵的必当是茶商茶客,当溪之中穿梭不息的必当是竹筏茶货……如今,当溪两岸当年修建的码头旧址还在,廊棚之下临水之处的美人靠风韵犹存,来往的行人依然可以在此歇息,也可在此品茶聊天,但却再也观赏不到当溪之中筏来筏往的盛况了。
据说当年美人靠上坐着最多的还是日日守在溪边,盼夫归家的众多下梅茶商的妇人和儿女,有人说嫁给徽州商人,即意味着“一世夫妻三年半”,然而嫁给奔波在万里茶路上的晋商和下梅商茶,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做为这些商人的女人,恐怕每天都是“……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溪水、美人靠、晓风残月……这样的景致都是那么的熟悉啊,在词人的词中,在诗人的诗中,在画家的画中,在大师的影像中,我仿佛都曾见到过,忽然间,我的身边仿佛已是人来人往,人群中一位女子手中绣着花红在那水边凭栏凝望……
不管有多少悲欢离合,繁荣的茶市,漫漫茶路,还是给小小的下梅村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也造就了一批富可敌国的大茶商。据说当年下梅的茶商邹氏,一次都能借给朝廷白银五亿两,可以撑起清王朝一半的国库,其雄厚财力可见一斑。
即使是在今天,只要亲眼看看下梅村内那座雄伟气派的标志性建筑——邹氏祠堂,还有那座巍为壮观的邹氏大夫弟,你就会知道当年的邹氏家族曾是多么的富有,多么的荣耀。
对于常跑古村,看多了古建筑,对民间的豪宅见多不怪的我来说,下梅邹家的两处宅弟——邹氏家祠与大夫弟仍然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眼球。
邹氏的家祠在村中临当溪而立,整个建筑彰显出一股威严隽永的气势,但最令人叹为观止的,还得数它那牌楼式的门楼。左右三组梯级挑檐,烘托出顶檐的上冲之势;对称布列的砖雕,汇集精心刻镂的各种吉祥图案,有期望科举成名的“魁星点斗图”,有体现圆满思想的“龙凤呈祥图”,更有为体现邹氏家族“追本溯源”传统理念而刻饰的“木本”、“水源”两幅砖刻门批,意在向后人揭示一个家族的繁荣昌盛,如树木一样,有赖于深深遍布在乡土中的根;又如江河之水,有赖于源头的涓涓细流的道理。
苍老的门楼,华丽的砖雕,门前坐着的两位聊天的老人,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歆味,久久地吸引着我的镜头,也深深地印入我的记忆之中。
富甲一方的邹氏家族与晋商共创万里茶路后,获得的大量资产多数投入到家宅的营建上,再加上邹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广为吸收了各地建筑的风格特点并将其运用到自己宅院,这一点在邹氏自己居住的宅子——“大夫第”身上有着最鲜明的体现。
位于下梅村北街的“大夫第”,为清代建筑,因屋主曾获朝廷诰封““中宪大夫”而得名。宅第大门口地面由青石铺设,两旁的拴马石和旗杆石仍保存完好。大门及每进院落的面壁全部用砖雕装饰,题材丰富,形象逼真,富有生活气息,手法多以浮雕和透雕相结合,层次分明,构图得体。两厢的隔窗之上均饰以木雕,分别雕刻蝙蝠、花卉、几何图形等,把屋宇烘托得富丽堂皇。屋内的雀替也都用木雕装饰。这座建筑内的砖雕、木雕或是石雕之精美,均可与我所见过的山西大院和徽州民居相媲美。
因山区条件限制,邹氏“大夫第”自是无法像晋商大院或徽商豪宅那样有着开阔的庭院,只能采用天井式布局,由不对称的多重院落组合而成,每个院落内再按传统方式布局,虽布局难免略显局促,但却也显得小巧精致。
“大夫第”的毎进院落的天井之中都置有或高或矮的石花架,上面盆景错置,芳草萋萋,花架之下则通常放一石雕水槽,游鱼戏水其中,别有情趣。最后一进院落中是观花赏月的花园“小樊川”,很有江南园林造景艺术的风韵,特别是那嵌式窗镶以双面镂花砖雕,通过借景给人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下梅村子里的居民至今还保持着传统的质朴民风,当我们走进“大夫第”,只见到一户人家安静祥和地在里面生活着,对于外来人的打扰,正在忙活着过年的女主人没有丝毫的抱怨和拒绝,反而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为我们打开灯后,任由我们随意前后参观。在“大夫第”最后一进院落中我们巧遇了如今这座古宅的男主人邹氏第二十八代后人邹云春,虽然他正准备外出,但见我们进来,便复又坐下,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品茶、聊天。在这古色古香的深宅高堂之下,品着香茗,烤着炭火,听邹氏的后人亲口讲述那段与晋商的辉煌茶贸史,听其绘声绘色地描述祖上与山西常氏、乔氏结成的传为佳话的茶情友谊,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对于过去的下梅,对于它在历史长河之中,饱受的风雨沧桑,历经的兴盛衰败,总不免令人百感交集;而如今的下梅,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之后,我们坚信除了那依然流淌不息的溪流,那依然高挑的马头墙,那依然古朴壮观的深宅大院和那仍现神韵的精美三雕,还在无声地向人们讲述着那条百年茶路上一个小山村的兴衰外,还有依旧生活在这个小山村的今天的下梅人在默默地坚守着万里茶路上晋商与茶农们代代相传的那份执着的精神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