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木心《文学回忆录》第三十七讲
(2023-12-20 11:28:08)分类: 随笔 |
木心说,你们要找精神上的血统。一个找字,是主要的。理清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找对了,或成功,或不成功,但绝不会失败。我认为,在这找中,不断地识别,不断地弃舍,不断地拥有,就过完了有意义的一生。
精神上的血统,比我们身体的血管还要杂乱、精细、复杂,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是终生的。木心说,有终生之师,有嫡亲的,也有旁系、过房。父母不能太多的——找到了,要细翻家谱,一再研究,一再接触。精神上的认亲不易,世界上大多数人都理不清自己精神上的家世。
木心也生造词,冷贤这个词大概是木心独创。他解释,所谓冷,就是你决绝了的朋友,别再玩了。不可以的。决绝了,不要再来往,再来往,完了,自己下去了。人就怕这种关系,好好坏坏,坏坏好好。后来炒了点豆子,又送过去(送过去,碗没有拿回来,又吵)。小市民、庸人,都是这样子。我已经是绝交的熟练工了。贤,就是绝交后不要同人去作对,放各自的活路。他们要堕落,很好,悬崖深渊,前程万里。他们如果有良知,他们会失眠。快乐来自智慧,又滋养了智慧。
冷贤,不仅仅对别人,对自己也如此,与自己决绝。歌德少年时画画,青年时代到意大利开眼,窥视了艺术的殿堂,从此放弃画画。他明白自己不是画画的人,会画画的人,不画时,技巧会进步,他一不画,就退步。不画就退步,只能停留在工匠之层吧。说明自己没有天赋。公正的自我评断,才是造成大师的因素之一。
读书,要确切理解作者的深意,不要推想作者没有想到的深意。望文生义,是我们大家都容易犯的错误吧,还一脸沾沾自喜。上帝创造了这世界,但他不理解这世界;艺术家创造了这世界,他理解这世界。木心眼里,艺术家是高于上帝的人。
文学要有读者,宿命的是,文学很难得到够格的读者。任何作者,很难看穿读者。作家不仁,以读者为刍狗。这样天地才大,这样才能有伟大的读者。最好读者也不仁,如此,“仁”来了。
老得很早,青春消逝得很迟,是艺术家。我的理解是,一个人很早成熟,始终保持一颗蓬勃的心,才能成为艺术家。
《少年维持之烦恼》,木心说,元气淋漓。还是要看吧。《浮士德》,家里倒是有一本,也没看。找到题材,很重要。浮士德是北欧民间传说中的炼金术士,歌德借了这题材,把浮士德提高到整个欧罗巴文化的精神象征。木心说,从文学角度说,《浮士德》不成功;从文化现象讲,《浮士德》伟大。选题之重要。
艺术不伟大,不可能表达民族。血是艺术家自己的血,血管是民族文化的血管才行。
歌德的自强是最会自我教育。“假如我爱你,与你无涉。”所以,他八十次恋爱都是成功的。他的格言,回到内心。
见名人,要见其人,不见其名。任何时候,关注人本身最重要。
席勒与歌德是世上少有的一对伟大的朋友。席勒的主要作品是剧本。叙事诗也写得好。友谊也是顿悟的,初见,俩人话不投机,后来见面,渐渐谈拢,谈了几天几夜,再成了终身不渝的朋友。俩人合出诗集,每年元旦,都要写信互祝。以至于木心羡慕不已。现实中遇到知音,多幸福!木心在二十八讲中,曾说过“我爱艺术,爱艺术家,是因为艺术见一二,而艺术家是见七八。但艺术家这份七八,死后就消失了。你能和活着的大艺术家同代而交往,是大幸。”所以,席勒与歌德彼此大幸。但遗憾的是,席勒精神强、肉体弱:他知道飞去哪里,但羽毛散落了,从云间跌下来。木心说,我们都要注意身体。灵魂是演奏家,身体是乐器。歌德平时喜怒勿形色,得知席勒死讯,双手掩面如女子般哭泣,“我一半的生命死去了。”木心只能用一句俏皮话安慰自己知音难觅:“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那么我一个人也可以去了。”自己是自己的知音。
十八世纪欧洲文学,南欧重又醒来。意大利曾是文艺复兴中心,十八世纪却要向英法借光。西班牙文坛自塞万提斯后,也是沉寂,至此,始有活气。北欧,现在那儿好极了,当时一片荒凉,文学乡巴佬。丹麦,十八世纪后半戏剧启蒙时期;瑞典也才刚醒来,哪有诺贝尔奖委员会?再说到俄罗斯,几乎谈不上文学,除了流传的史诗、史记,没有小说,连抒情诗也没有。但到十九世纪,却成了文学泱泱大国。后知后觉啊!
俄罗斯有史诗,欧洲无论南北大小国族,都有史诗,惜我国无史诗。
录三段话作结:以前母亲、祖母、外婆、保姆、佣人讲故事给小孩听,是世界好传统。有的母亲讲得特别好,把自己放进去。——伟大的女性,人类的进步,特别是艺术的生根萌芽都少不了母性的力量。
艺术家别在乎读者,把衣食住行的事安排好,而后定心只管自己弄艺术。别为艺术牺牲,为艺术牺牲的艺术家太多了。牺牲精神太强,弄得艺术不像话了。——木心一直把阳刚、自强作为正途、正道,天行健,不作读者、生活或者时代的牺牲品。
少年人一定要好的长辈指导,光是游历,没有用的。少年人大多心猿意马,华而不实,忽而兴奋,忽而消沉。——希望年轻人看得进去。
202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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