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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西去的行囊

(2009-06-28 16:3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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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分类: 我的散文

             父亲西去的行囊
                            
                    
  ◆ 马晓鸣

 

    天正一步一步的黑下来,家门口再没有父亲蹒跚的身影。我又一次面对现实,父亲的确是死了。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温暖的家,因为时间已经驶出了农历2009年4月22日凌晨。父亲西去的行囊

 

   “一生清闲恋书棋,心慈面善晓古今”。很多年前,我的脑海中跳出这样的诗句,那时的父亲爽爽朗朗地行走在对门弯内外。这几个汉字是父亲一生的写照。现在我想:作为一副对联刻在父亲的坟墓上再适合不过了。出生于农历1935年10月13日丑时的父亲小名叫月华,书名叫马国珍,作为对门弯马家的单传,父亲身上承载着上辈人太多的期望。读书、务农、参加工作、从事个体经营,在他生命最后的十多年里又回到了对门弯和我的母亲相依为命在土地上春种秋收打发时光。在很多场合人们称呼父亲叫“马会计”,寨邻们差不多都叫他“月华叔”,我们姐弟五人一直都喊他叫“爹”。稍微懂事时,我还以为“爹”这种称呼很土,后来我才明白并非如此。


    我家房屋旁边的土坎上,曾经有一排排果木,这是父亲别出心裁的结果。大姐出生那年,父亲栽下一棵桃树;二姐出生时,父亲栽下一棵梨树;三姐出生了,他选择的是一棵柿子树;后来我出生后,父亲栽下了一棵柿子树;弟弟出生时,他好像什么树都没有栽。每到秋天,我们总会用竹竿或石头去采摘树上的果实,父亲一遍遍地说,那根桃子树是和茂芬一年的、那根梨树是和长芬一年的……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栽树?我曾经在我的《秋风里的父亲》中揣摩:小时候我也摇摇晃晃/父亲站在记忆中祈祷/看儿子和一树树果实长高……是我们太孤单需要一棵植物的相伴?是让我们和一棵棵果木比谁长得快?后来我们姐弟五人可以在这个世界独立行走了,曾经的那一排排特别果木大多已成为柴薪。


    父亲常年在外奔波,那时我还小,他回家后我会紧紧地牵着他的手或衣角和他在房前屋后的路上走走,就算他没有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东西来,每次看到他风尘仆仆地回家,小小年纪的我就会感到一种踏实和依靠。他喜欢把我带在他的身边,常常一出家门就是十天半月。我在青阳的某天晚上不睡,硬要父亲带我出去走走(大概我只有四五岁),父亲带我走出门来,突然食品站传来猪叫的声音,我急忙问是啥东西在叫,父亲说:是鬼叫,我马上要他带我返回屋去睡觉了。事隔多年,父亲偶尔把这件事当成笑料提起。小时候我体弱多病,常常打针吃药,医院是我家去乡场的必经之地,每次只要接近医院,我就会对父亲说,快点把我脑壳搭起来(拿毛巾之类的物品),他马上照办。后来我得知,父母亲对我的未来很担心,一个病焉焉的娃娃长得大不?长大后我生龙活虎地四方闯荡,他们才彻底放心。


    上学的年龄到了,父亲在我乳名前加了一个马字,在我小学的作业本上,我一遍遍将“马小明”三个字小心翼翼地写在其上。初中快毕业时我擅自将名字改成今天的“马晓鸣”,后来父亲对“马晓鸣”三个字所包含的内容赞不绝口。父亲对我们的学习成绩从来都不管不问,任其自然发展。我们姐弟几人都因为缺少文化而在风雨兼程的人生路上走得很是艰辛。不关注儿女的读书成效也许是父亲一生最大的败笔吧。当然父亲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谁不想自己的儿女成龙成凤呢?更何况父亲是那样深深地爱着我们。现在想来,或许是那个年代和环境让他随波逐流、或者是其他?


父亲西去的行囊    父亲早些年是一名国家干部,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又成为一介布衣,但他仍然凭借自己的知识在许多岗位上谋生。父亲真正结束会计生涯是在1983年左右,为了我们一家八口人,父亲从事起了个体经营。在乡场上一间小小的门面里,父亲的买卖是乡亲们的日常生活用品,他坐在门窗的里面,来买东西的人站在门外打酒买烟。父亲开业的那天,我跑进他的门面抓了一把水果糖红着脸又跑开了。那时在我们那个地方以这样的方式经营的人不多,父亲的店面系着全家人的希望,同时也是我和弟弟读书歇脚的地方。隔三差五,父亲会去买新鲜肉和猪肝为我们改善生活。晚上,父亲一边等候顾客一边约上几个好友下象棋、打纸牌,我们在一旁暗自学艺。乡场去县城的公路崎岖不平,父亲每次去县城调货回来,当车快驶进场门口了,他就会对同伴们说:哈哈,没翻车,又得一回了。我长大了,有时会为父亲看守几天店子,因为家中还有几亩薄田瘦土等候着他。时光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乡场上做生意的人如雨后春笋,父亲的生意明显下降了,但他苦苦地支撑着,为了壮大,他还每五天徒步去邻县乡场上摆摊。现在想起很是内疚:60多岁的父亲为了这个家竟如此的操劳奔忙!1996年,父亲彻底地退出了个体经营的折腾而回家种地。现在,父亲的账本上还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有的欠他几百元,有的欠他几元几角,他好像没有去讨要过债。


    在我们那块巴掌大的地方,父亲算得上是一个文化人。他的毛笔字是得到人们普遍认可的,他的字常常以春联和其他对联的方式出现在乡村的柱子上。我在乡里上班时父亲常常告诫我,办公室那么多废报纸用起来练点毛笔字嘛,我自感不是那块料就作罢。现在翻起父亲手抄的资料,无论毛笔字或钢笔字,它们是那样的刚劲有力而典雅别致,它们静静地在我的灵魂上跳跃,可是它们的主人再也不会阅读它们了。逢红白喜事,父亲总是端坐在礼房中为主人登记彩礼,让那些抹桌扫凳的寨邻羡慕不已。要是遇上踩大门,爹总会在当晚当一回“三星”(乡村人新房大门修建好要举行踩大门仪式,门外的人扮演“三星”和门内的人对歌),父亲所带的手抄本“赋诗书”说唱完了,他就会随机应变的说唱,好多次门内的人得知是我父亲当“三星”,都无奈地说,又是马国珍。唱孝歌是父亲的最爱,我是跟着父亲去过很多个夜晚的。平时在走路、干活、休息时,总会传来父亲唱孝歌的声音,为此,常常遭到母亲的唠叨——认为是白事中的内容不吉利,但父亲我行我素。“三月残花落更开, 小檐日日燕飞来……” 父亲常把古诗以孝歌的曲调来演绎,很多年了,这样的声音总是回荡在耳畔。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喜欢阅读报刊,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征订有《民间文学》《名人传记》《故事会》《贵州日报》等。感谢父亲,使我从小能被文字的氛围萦绕。同时父亲还喜欢读评书,像《兴唐传》《杨家将》《薛仁贵征东》等。父亲还养成了一个“不良的习惯”——边吃饭边看书(无论是什么书),他说,要这样吃饭才安逸。我们父子偶尔下地干活,有时交谈的内容就是关于某本书上某某人的是是非非。在我开始发表文字的那段年月,父亲好坏不予评说,后来我成了一名真正的记者,父亲不仅关注我,还关注我的同行,每次回家他都能罗列出我们报社许多记者的名字和文章,那几年我还在当地邮政部门为父亲征订了一份我们的报纸。


    我曾在《中国象棋写意(组诗)》中写下:方寸之间运筹帷幄/对弈的人在调兵遣将/特定的战场/正上演另类的楚汉之争……父亲带着我的童年经常去和他的棋友下象棋,我成为他们的旁观者,一局战罢又是一局,看不懂我就数谁的棋子数量多,我默默地祈祷,希望父亲的棋子比对方多些再多些,夜很深了我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他们才停止交战。也许从小耳闻目染,我和弟弟成为我们同龄人的象棋佼佼者,许多大人还要找我们一比高下。闲来无事,父亲、我、弟弟也要来一回擂台赛,这样的赛事延续至三四年前,在九条竖线和十条横线上,我们不分父子兄弟厮杀开来,但我们兄弟的棋艺都不如他。

父亲西去的行囊

 

    父亲没有继承爷爷喝酒的嗜好,但喜欢喝茶和抽烟。他喝茶很浓,一个小小的容器,他要用一大把茶叶来勾兑,我很赞同母亲的评价,他吃茶就像在吃药。不是么?由于茶叶的比重太大,茶水已经浸泡成熬中药时呈现的颜色,可父亲喝起来有滋有味。我曾经拿了一些名贵的茶叶回家,但父亲仍然是一次抓一大把,是的,父亲不是在品茶而是在吃茶。他还有一个习惯,每次早饭后就喝几大杯茶,即使是下午才沾水他也不会口渴。朝阳桥、乌江、甲秀等地名我是从父亲抽的烟盒上熟悉的,烟盒上的风景是那样地吸引着幼小我。他的烟瘾不是很大,差不多每天一包(20支)。父亲还有一支长约一米专门用来抽旱烟的烟杆,可能是为了节省几个钱而选择旱烟的吧,但没有使用多久他又抽起了卷烟。前几年我还看见他烟杆的,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弄丢了。父亲对喝酒和抽烟的质地选择如出一辙,父亲说十块钱一包的烟和两块钱一包的没区别,都不过是哄哄嘴巴。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我们节约钱父亲才这样说的?


    父亲担心我和弟弟的婚姻大事,他认为自己一家姓马的在对门弯难免遭人欺负,他想为我和弟弟都找家旺姓的对象,今后有事好有个依靠。父亲对我还真的实施了他的计划,特殊的婚事由于诸多原因没有成功,年少的我有些气愤,现在想起父亲的爱却是那样的煞费心机和远大啊。父亲还担心我和弟弟今后无力修建房屋,他和母亲早早地备好木料,辛辛苦苦地为我和弟弟每人落成了一栋大木房和一栋厢楼,父亲的举动让寨邻嫉妒:他两个娃娃今后就不愁房子的事情了。父亲把其中的一栋大木房和一栋厢楼装好,他说剩下的你们来整,他还对两兄弟今后分家怎么分做了些安排。而今,我和弟弟都把家安放在了县城里,母亲一个人和家中的那一片房屋相依相偎(也许母亲不愿到城里来坐是为了守候那片房屋吧?),有人动员我和弟弟,把你家那些房子卖了吧,我和弟弟一致认为:那是爹娘的心血,就是放在那里烂掉也不卖!


    父亲一生乐善好施、与人为善、不爱争斗,也许他深谙“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道理,虽然我家在对门弯是唯一姓马的,但全寨人和我家的关系很好,遇上事情也总会出手相助,我和弟弟深深佩服父亲的为人处事。父亲常和我们打成一片,记得有一年春节前后,那天我们一大家人在忙着栽种洋芋,父亲不知道从哪里记下了一个字谜,他说:“一边跳,一边跑,一边吃人,一边吃草” ,我们思来想去都猜不出。父亲是一个开朗的人,在我们那个地方儿媳是不能和公爹同时坐一条凳子的,有一次,父亲说儿媳就像女儿,怎么不能同时坐一根板凳?有一次我们去赶乡场,父亲和我的妻子一路谈古论今,其知识面和反应程度让我们感到汗颜。后来妻说,和爹在一起像是在搞家庭文艺活动嘞。父亲还是一个爱说笑的人,他的幽默常常逗得人们哄堂大笑,在我们乡间,他的幽默也许会在一念之间得罪人,但人们都不记仇,都认为“他是一个爱说笑的人”。


    2006年过完年,父亲、母亲、姑姑南下广东,一个多月的游玩,父亲回来后很是激动了一阵子。也是在那个时候,父亲慢慢变得不爱看书报和电视,言谈举止出现了异样。2007年、2008年、2009年,父亲所表现出来的异样越来越严重,他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丢三落四,我们带他到医院进行检查,医生说是老年痴呆。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他每天总是在家和去乡场的路上往返,天要黑了也分不清楚,为此,母亲经常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去寻找,寨邻老小也会帮着寻找,我们在外时常担忧。每次回家,母亲差不多都要哭诉,我们只是静静的听和难受。有什么办法呢?父亲的病是如此。于是,寨邻们感慨:马国珍原来当不到个人吗?好人就怕病来磨啊!在父亲患病的这几年我常常回家,有的朋友对我这样频频回家不解,我说父母都这么老了,他们随时可能离开我们,为何不趁他们在的时候好好陪陪和孝顺他们呢?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啊!


   父亲西去的行囊 农历2009年4月17日我又回了一次家,母亲说父亲去乡场上了,在返程的路途中我们遇到了父亲。我说:“爹,我不停车你认得到我不?”他说:“认得到”。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父亲蹲在路的中央。我问了他的姓名住址及年纪等问题,虽然答非所问和回答不准确,但他都一一作答。在父亲患病期间,我总是重复这样的问题试探他的患病程度。在初夏的阳光中,我打量着他,他用手中的竹竿漫无目的的抽打着路边的杂草。他穿着深色的中山装,着一双解放鞋,花白的头发下是晒黑的脸庞,胡子拉茬,眼色朦胧,我还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我的手中抚摸,这双曾经给我温暖的手麻木和粗糙但仍然是那样的温暖。我们就这样坐了可能十分钟,我说我们要走了,父亲欲站起来,我急忙拉了他一把。他用手中的竹竿迈出着地,有些艰难地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回头看着我们。他的眼神里有我难以读懂的信息,这样的信息在我们父子分别的好几次中都闪现。面对这一幕我背过身来,眼泪夺眶而出并伴着细细的抽泣,妻在一旁安慰着我,此时父亲已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迈去……事隔五天,当我们再见面时却是阴阳两隔。


    在他去世的那天晚上没有任何不祥之兆,那天晚上我在写诗,这首诗歌到如今还没有写完整也没有标题。我是这样写的:

 

     还记得你的名字不
     我……叫……马……国……珍
     还记得你是哪个地方的
     龙金……对……门弯
     父亲回答这些问题是对的
     再问你多大年纪了
     四十几……可能……五十几
     我的父亲真的是不行了

 

     七十四岁的父亲是三年前糊涂的
     三年前的父亲还用字谜难住了我
     走路歪歪斜斜的父亲
     饭仍然可以吃两三碗
     他天天说去放牛
     但我家十多年没有养过牛了

 

     他的眼睛他的手横看竖看都是我的父亲
     但我一直有些怀疑父亲已经死了

 

     面对父亲我不得不说出一句话
     流行在对门弯一带的这句话检验过很多人
     离天远  离地近
    
    后来母亲告诉我们,那天上午,她向往常一样去叫他起床吃饭,但父亲再已不能作答了,他早已安详地睡在他的床上永远永远地闭上了他74岁的眼睛。父母亲的棺材早也是备好的,母亲说,我这口木头(棺材)要好些,就拿我这口给你爹……母亲用她的行动,最后一次把无私的爱给了父亲,母亲的壮举让我深深体会到了52年夫妻真情的难舍难分。


    母亲这样总结父亲的一生:没有下力的干农活,经常在外,吃穿不少,玩得舒服,他这一辈子值得。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父亲的一辈子真的值得吗?


    很多时候我总觉得父亲就在我周围喃喃自语,说着他生前说过的话,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但我的的确确听到了。父亲的离去让我更感悟到了生命的脆弱、人生的苦短。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九泉,父亲一定不会希望儿子长久地挣扎在痛失亲人的泥潭中,但他是我的父亲,如今我别无选择。当时过境迁,我们都会面对并快乐起来的。


    父亲西去,他的行囊是越来越重或是越来越轻呢?


    爹……爹……爹……我在无数个夜晚歇斯底里的呼唤,但黑夜弥漫,没有回音。

 

   

    图1:父亲现在的家。

    图2:2006年正月初四的父亲。

    图3:2008年正月,马晓鸣和父亲母亲在一起。

    图4:2009年5月16日,马晓鸣在父亲的坟墓前。 

       (图片时间均为农历)

 

                                                    2009.6.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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