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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听雨
他喜欢下雨。
同时也知道,很多人都喜欢下雨。
他喜欢听雨声,和雨挨得很近。
同时也知道很多人都喜欢听雨,和雨挨得很近。
他不在雨中,在雨的旁边。
很多人都不在雨中,在雨的旁边。
他坐在小板凳上,夜已经很深了。
这时不会有很多人,坐在小板凳上,
但也不会一个也没有。
后来雨停了。他在听雨停之后的滴落声。
音调的不同取决于雨水落在什么地方,
以及又过了多久。
这时几乎没有别人,但也许有一两个。
他点起一支烟,抽着,直到滴水声消失。
可以确信再没有其他人。
他仍然坐在小板凳上,听一些声音
或者等待一些声音。
最后来了这阵急雨,他已经离开了阳台。
小板凳上有一个听雨的姿势,
弃之不用的花盆里有一些花草的姿势。
雨越下越大,花影越来越明显。
·看海
在海里看海海只有一个,
既小又简单。
但这会儿我们是在海岸上、行驶中,
车窗一侧海竖立起来,
海墙无穷无尽。
你在海的截面开车,立体之旁,
俯视、平视、仰视,
海如宇宙的图景慢慢后退——
那么长那么宽那么高的海。
那么近那么远那么深的海。
那么大那么全那么多的海。
那么细微,那么永动……
·照片
突然他就不疼了。
突然,咔擦一声,
就拍了一张照片。
痛感随桥下黝黑的流水而去,
他看见了枝繁叶茂的夹竹桃。
他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街角,
平静得就像一张老照片,
熙攘的人群中几乎认不出自己,
如果不是那张肿得变了形的脸。
不疼了,但是很丑。
他为什么不可以很丑呢?
为什么不可以很穷呢?
就像照片上的风物人情,
痛苦的生活已经过去了。
他在照片里安静了很多年,
直到彻底康复。
虚荣再次给他涂上鲜艳的色彩,
抖了抖身子他出来了。
(2015-3-30)
·藏区行
总是有辽阔的大地,
但你不能停下。
停下就有阻挡,身陷一个地方。
草在草原上扎根,
田鼠在田里打洞,
人活在村子上杳无音信。
必须有速度,
有前方和后方。
掠过沉重的风景,让大山变远山。
雪峰如移动的白云。
青稞架上还没有晾晒青稞。
新起的房子里来不及住进陈旧的人。
总是有辽阔的大地被从中间分来,
有两只眼睛分别长在左边和右边。
总有人不愿意停下,
像此刻天上的鹰。
更像一根羽毛。
·梦中
梦中他总是活着,
但藏了起来。
我们得知这个消息,出发去寻父。
我们的母亲也活着,
带领我们去了一家旅馆。
我们上楼梯、下楼梯,
敲开一扇扇编了号的门,
看见脸盆架子、窄小的床,
里面并没有父亲。
找到他的时候是我一个人,
我和母亲、哥哥已经走散。
他藏得那么深,在走廊尽头
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
似乎连母亲也要回避。
他藏得那么深,因为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
但我知道就是我父亲。
·年轻时代的一个瞬间
冬天有冷雨冷雾,
我坐在面条摊上吃一碗热面条。
静静的激越让我的镜片模糊。
她冻红的手指上粘着白面粉。
那些尚未腾达的穷人和我一起吃,用力吃。
那些年轻人、打工仔。
老板站着,一时愣神,
看着异乡冷清的街道。直到有人喊,
“还有辣油啊?”
她冻红的手指在我眼前晃动。
我很想去他们的家乡
也开一个面条摊——
下着冷雨或者在雪地边缘。
我想走得更远一些。
·两首麦子
1、三叶林场
我们去了三叶林场,
樱花已经凋谢。
又看见了三十年前的麦地。
外国友人下车拍照。
但这里没有劳动的场面,没有挥汗如雨。
麦地平静如池塘,
麦子像观赏植物。
也许只是一些野麦,
是麦子的前生或回忆。
我们走走看看,天上的云
也不翻不卷。
一条刚铺的水泥路通向一个被出售的村庄。
2、农村分校
还记得农村分校吗?
我们凑热闹收麦。
把麦子运往初二一班教室,
在课桌板凳上脱粒。
我们睡在麦草上,带锯齿的麦芒钻进裤管,
我们被划得遍体鳞伤。
谁还记得我们的辛劳疲惫,
我们睡梦中的无记?
我们仍在成长,
谁来收获这茬无用之材?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一个农民的话:
收的还不够他们吃的,
吃的不够他们拉的!
·无人大街
他对无人大街情有独钟。
静夜之时,渣土车呼啸而过,
他对这之后的安静情有独钟。
最好不知道街名、是哪座城市,
突然他就被抛到街上,
在一条从未到过的大街上醒来了。
长夜漫漫,还没有过去。
灯光烁烁,只照耀灯杆。就像
从渣土车上掉下来的一块水泥,
从运家禽的车上掉下来的一只鸡,
从运垃圾的车上掉下来的一块垃圾。
突然静止,又被风吹着慢慢地向前跑去。
他愿意自己是一团灰,
被吹过一条无人大街。
无街名,无阻扰。
·梦中一家人
最好的生活已经过去。
我领你去看这梦中一家人。
从泥墙的窗户看进去,
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和两个孩子。
油灯虽暗,亮堂的是他们的心。
影子里也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他们只是笑,却不说话。
动作很慢,像鱼在水里不被惊扰。
难道他们已经死了?
可其中的孩子还活着,
并且已经长大。
这只是梦中一家人,
那么的温暖和煦。
·电视机里的骆驼
我看见一只电视机里的骆驼,
软绵绵地从沙地上站起。
高大的软绵绵的骆驼,
刚才在睡觉,
被灯光和人类惊扰,
在安抚下双膝又跪下了。
我的心思突然也变得软绵绵毛绒绒的。
就像那不是一只电视机里的骆驼,
而是真实的骆驼。
它当然是一只真实的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