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

张远山

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文动物，是庄子笔下的鲲鹏。

人类古往今来最伟大的不朽杰作《庄子》，其首篇《逍遥游》第一句，就开宗明义写到了鲲鹏：“北溟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鲲是一条大鱼，长达数千里，但鲲不满足于在被陆地限制的大海里遨游，于是化而为鹏。鹏是一只大鸟，比鲲更为硕大，仅仅背部就有数千里之宽，双翼展开，所覆之域更其辽阔，有似遮天蔽日的巨大云彩。鹏鸟扶摇爬高九万里，在茫茫太空毫无束缚地自由翱翔。鲲鹏是庄子心目中可作灵魂逍遥游的心理幻象，也是全体人类共同的自由梦想。

其实，大地如同鲲之背，天空如同鹏之翼。科学告诉我们，鲲之背、鹏之翼无论多么巨大，哪怕足够覆载地球上的万千生灵，但在茫茫宇宙之中，地球依然极其渺小。栖居于渺小地球的人类，更是渺小得微乎其微。人类的栖息地，仅是极其渺小的地球。地球的栖息地，则是广袤无垠的宇宙。因此鲲鹏正是地球本身，鲲鹏的孤独正是地球的孤独。鲲鹏在太空中遨游，鸣求其同类。巨大的鲲鹏，在浩淼无际的宇宙中，不过是小小的微生物，甚至是无足轻重的细菌。人类以及地球上的其他生命体，又何尝不是寄生于这只巨大鲲鹏的微生物甚或细菌？作为寄生者，人类可能会弄得地球或者鲲鹏时常痒痒。这种痒痒，有时像被蚊子叮咬那样难受无比，有时也像被爱侣呵弄那样舒服无限，究竟哪种时候更多，作为万千微生物和细菌之一，我没有把握妄下断语。

地球之外的宇宙超级生灵或许认为，洪荒时代的地球是健康的，而从第一只水母产生以后的生机勃勃，倒是地球的炎症。因此，人类没有任何资格自大，即便细菌足以毁坏地球的健康，即便炎症足以损害鲲鹏的生命，也没有理由自大。

人类中的疯子，是否会仅仅为了让宇宙中的神秘观察者看一次辉煌的焰火晚会，而试图在某个宁静的夜晚，让地球变成一片火海，或者有意让鲲鹏变成一只火凤凰，以证明自己的强大？作为一个略有想像力的微生物，我想告诉那些急欲证明自己强大的微生物们：你所想像的焰火晚会——全面核战争或是地球爆炸，在宇宙超级生灵看来，恐怕只是萤火虫般的微光一闪，那丝毫不会打扰他们的下午茶，他们甚至连睫毛都不会忽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