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2】老庄之道,大年正道下(连载之四,庄学四境)
(2013-05-10 10:4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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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庄子奥义》(庄学三书之一) |
老庄之道,大年正道(下)
——历史循环往复,中华否极泰来
张远山
四、庄学四境
庄子《大宗师》认为,求道或学道,分为四大阶段:闻道,悟道,行道,成道。简称“闻、悟、行、成”。
没听说过庄学三义,是没有闻道。听说以后,执迷不悟,是没有悟道。闻道而且悟道以后,就要行道,成道。如何闻、悟、行、成?这就要讲到庄学四境。
庄子提出个体生命的四种境界,既承老,又异老、超老。刚才已经提过《老子》君人南面之术的四种境界,我们再看一下。
《老子》君术四境——
太上,不知有之。(圣君)
其次,亲而誉之。(贤君)
其次,畏之。(暴君)
其下,侮之。(昏君)
民众“不知有之”的,是圣君。民众“亲而誉之”的,是贤君。民众“畏之”的,是暴君。民众“侮之”的,是昏君。
暴君、昏君,总是比圣君、贤君有为,比如秦始皇造了万里长城,隋炀帝修了大运河。从小年人道的政治角度来看,这些暴君很有功德。但从大年天道的自然角度来看,这些暴君、昏君都违背了天道。连贤君也违背了天道,因为强迫鱼呆在陆地上,不许它们逍遥江湖。
除了老子的君术四境,道家另有一种四境说,就是杨朱的弟子子华子提出的养生四境。可能就是杨朱的思想。
《子华子》养生四境——
全生为上,(自适其适者)
亏生次之,(适人之适者)
死次之,
迫生为下。(役人之役者)
最高的第一境界是“全生”,第二境界是“亏生”,最低的第四境界是“迫生”,比死还不如。死是第三境界,高于“迫生”。所以宁死不愿“迫生”,就是后世所谓“不自由,毋宁死”。这一认识已经达于极致,后世无法超越。杨朱和子华子是庄子的道家前辈,庄子的思想先驱。
老子生活在春秋末年,提出君主的四种境界,希望君主达到第一境界。但是到了杨朱和他的弟子子华子的战国初期,他们已经认识到,不能再像老子那样奢望君王遵循泰道,人必须超越庙堂的黑暗政治,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
杨朱、子华子提出了老子没有想到、没有回答的时代性命题:既然君王都达不到第一境界,民众应该怎么办呢?杨朱、子华子认为,即使君王违背泰道而不柔,但是民众不能违背泰道而不刚。君王有四种境界,民众也有四种境界,无论君王能否达到他的第一境界,民众仍然应该达到自己的第一境界。所以杨朱主张“为我”,子华子主张“全生”,只有“为我”而“全生”,才能抵达人生最高境界。这是老子以后,庄子以前,道家思想的一个根本性转向。
可以从庄学角度,理解子华子的养生四境。“全生”,庄子称为“尽其所受乎天”的“自适其适”。“亏生”,庄子称为“适人之适”,就像跪在庙堂里面的祝宗人,虽然取得了荣华富贵,其实属于亏生,亏损的不是物质,而是精神,就是亏德,亏心,帮助君王强化否术,奴役民众。“迫生”,庄子称为“役人之役”,普通民众在庙堂的屋檐之下,不能取得荣华富贵,只能充当牺牲品和炮灰,物质也损失,精神也损失,近乎奴隶,所以是迫生,比死还不如。当然,亏生的祝宗人,不知道自己是亏生,他没有这样的自我反省,反而洋洋得意,自居成功人士。迫生的广大民众,也不知道自己是迫生,他们没有这样的生命觉醒,反而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也不一定承认自己是赖活,更不会承认自己的状态比死还不如。但是道家认为,亏生只比死好一点点,迫生比死还不如。所以,道家宁愿为“不臣天子,不友诸侯”付出死亡的代价,比如嵇康。
《庄子·养生主》,提到了“全生”,所以杨朱和子华子,是从老子到庄子的一个过渡。庄子继承并超越了老子,也继承并超越了关尹、列子、杨朱、子华子等等道家前辈,所以是道家集大成者。
杨朱、子华子完成了老子以后、庄子以前的道家思想转向,从老子思考君术四境,转向思考养生四境。杨朱、子华子提出的“为我”而“全生”,确实是最高的人生目标,问题在于,怎样做到呢?杨朱、子华子没有具体的方案,没有实现的路径。这个莫大难题,留给了庄子,所以庄子提出了个体生命的四种境界。
《庄子》生命四境——
至知(无知),大知,小知,无知。
庄子认为,一个人对于“道”,有四种认知境界。最低境界,是无知。不是对一般性知识的无知,而是对“道”的无知,包括对天道、人道的无知。小知对天道、人道的认知,稍微高一点,一知半解。大知对天道、人道的认知,又稍微高一点,但还没有达到至知。
老子所说的君主四境,只有最高的“太上不知有之”符合天道,“亲而誉之”以下三境,都是违背天道的人道。杨朱、子华子所说的养生四境,只有最高的“为我”而“全生”,才是符合天道的最高境界,亏生、迫生都是违背天道的低境界。同样,庄子所说的生命四境,最高境界是对天道、人道的至知,就是“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内篇·应帝王》),顺应天道,批判人道,超越庙堂的小年政治。大知以下三境,都是违背天道,盲从人道,把庙堂人道、小年政治,奉为绝对是非,都倚待庙堂而生活,都在庙堂的屋檐下。只有至知不倚待庙堂而生活,走出了庙堂的低矮屋檐,逍遥于江湖的广阔天地。
至知是怎样的状态呢?在《逍遥游》里,庄子对至知下了三个定义。第一定义,是“至人无己”,《齐物论》称为“吾丧我”,就是不把自己的相对之“是”拔高为绝对之“是”,不强加于人,不奴役他人。第二第三定义,是“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功、名”是倚待庙堂、在屋檐下生活的那些所谓成功人士追求的两大目标,庄子都予以否定。刚才说了秦始皇造长城,隋炀帝挖大运河,又有功,又有名,但是他们既没有达到老子的“太上不知有之”政治境界,也没有达到杨朱、子华子的“为我全生”养生境界,更没有达到庄子的“至知至人”生命境界。
《庄子·外篇·山木》里面,提出了一句话:“去名与功,还与众人同。”因为道家主张“天柔地刚,君柔臣刚”的泰道,所以有齐物观,认为万物平等,众生平等,人人都是天道之子。自己虽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境界很高,但是仍然“不傲睨于万物”。庙堂人道的错误价值观,主张“天尊地卑,君尊臣卑”的否术,鼓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有齐物观,不肯与众人同,所以总是要比高低,你官大还是我官大,你功大还是我功大,你名大还是我名大,你钱多还是我钱多。庙堂人道的比高低,不是天赋真德的高低,而是人为等级的高低。两个人本来一样高,比如都是一米八,但是一个人跪的台阶高,一个人跪的台阶低,就有了前者高于后者的假象。甚至一米六、一米七的人,因为跪的台阶高,也会产生高于一米八、一米九的人的假象,于是高低就颠倒了。武大郎一旦成为武松的上司,就比武松高了。所以庙堂人道的等级制度,经常颠倒高低,颠倒是非,逆淘汰。只有至人,不在庙堂屋檐下面,不与别人比世俗高低,独与天地精神往来,逍遥于天地之间而自适其适。达到了至人的境界,就超越了世俗的功名,“还与众人同”,愿意与普通人一样。既然他不希望君王、天子奴役自己,不认为天子高于自己,当然也不认为自己高于别人,不会奴役其他人。这是价值观决定的。一个人愿意跪在比自己强势的天子面前,必然就会欺负比自己弱势的其他人,强迫比自己弱势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所谓强势、弱势,不是天赋真德的大小,只是社会等级的高低,政治权力的强弱。在等级决定一切的君主制度下,不受制约的政治权力颠倒了一切。
在《庄子》书里,有很多地方讲到庄学四境。下面我们看一个比较简单的例子——
斗鸡四境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
十日而问:“鸡可斗已乎?
曰:“未也。方虚骄而恃气。”
十日又问。
曰:“未也。犹应响影。”
十日又问。
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
十日又问。
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见者返走矣。”(《外篇·达生》)
这一寓言,借用斗鸡的四种境界,讲人的四种境界。
首先是无知。无知的斗鸡,既对天道无知,也还没有被人道彻底洗脑,只是凭着一股血气之勇,所以“虚骄而恃气”,处于无知状态。
然后是小知。斗鸡进入小知状态,就会求功,对周围环境的响声和影子都有反应,而且是迎合性的反应。这是隐喻普通民众盲从伪道,迎合庙堂人道。
然后是大知。斗鸡进入大知状态,就会求名。在庙堂屋檐下的等级里面,大知已经功成名就,武大郎成了武松的上司,成了成功人士,所以“疾视而盛气”。这是隐喻祝宗人这样的大官,付出跪下的代价,爬上了高位,得到了荣华富贵,从“天之小人”,变成了“人之君子”,于是得意洋洋,不可一世,专横拔扈,气焰嚣张。
以上三种境界,初境是无知状态,对道无知,只有天然的血气之勇。小境是求功状态,总是要与各种各样的外境应酬,应酬过程有相当的迎合性,因为还没有爬到很高的社会等级。大境是求名状态,已经爬到了很高的社会等级,快要碰到屋檐屋顶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子的头顶上,没有更高的东西了,所以戴着平天冠,只是往下看,以为所有人都在自己之下。不知道在他之下的人,都是跪在庙堂屋檐下的武大郎。逍遥江湖的武松,其实远比武大郎高得多,也比天子高得多,就是抵达至境的至知。
最高境界是至知。抵达至境的斗鸡,对外境已经没有应酬性、迎合性的反应,有响声,有影子,也不受影响,更不害怕,内德很全,达到了全生,看上去像一只木鸡。
成语“呆若木鸡”,也像成语“沉鱼落雁”一样,违背了庄学原意。
讲完三义、四境,再讲一讲道术九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