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张远山

乌鸦是报凶信的使者，一向被视为不吉祥的动物。

如果某户人家将有灾祸，乌鸦就会停在门前的老槐树上。

如果某个朝代即将灭亡，乌鸦就会群集于华表之上，鸦鸦地聒噪着。

相信科学的现代人认为，这是迷信。然而，现代乌鸦与古代乌鸦一样，在有垂危病人的人家周围飞翔着。于是迷信者为自己辩护道：既然乌鸦不相信科学，那么即便生在科学时代，我还是不得不迷信。因此科学时代的人们，像蒙昧时代的人们一样，认为乌鸦是不吉祥的。他们像自己的祖先一样，不遗余力地把家门口的乌鸦赶走。

其实，不仅现代乌鸦相信科学，连古代乌鸦也相信科学，不相信科学的永远是人，而不可能是动物。只有不可理喻的人，而没有不可理喻的动物。动物是大自然的产物，也是遵循自然规律的典范。在这一点上，人类必须向动物学习。

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在垂死的人身上，会产生一种有机质腐败的特殊气味。并非乌鸦带来了死亡，而是死亡或腐败的气味，引来了乌鸦。科学的结论是：死亡或腐败的气味是因，乌鸦之来是果。以为乌鸦之来是因，灾难或死亡是果，与真正的因果关系，恰好颠了个倒。正如地震前老鼠的出逃：即将地震是因，老鼠出逃是果。如果以为老鼠出逃是因，地震是老鼠出逃之果，岂非冤枉了老鼠？尽管我不喜欢老鼠，但不应该向老鼠栽赃，而必须为乌鸦平反。

凡是乌鸦停留的地方，都有死亡或腐败的气味。乌鸦之有无，可以视为是否腐败变质的风向标，人类应该感谢乌鸦。报凶信的使者，比报喜讯的使者更难能可贵。不能因为凶信是不乐闻的，就迁怒于报凶信的乌鸦。如果我患了癌症，我一定感谢为我查出并告知病情的医生。因为只有及时了解真实病情，才有可能对症下药，才有可能及时治疗。讳疾忌医，或迁怒于医生，甚至认为是医生的检查导致了癌症，是医生的告知导致了死亡，岂非不折不扣的愚人？

赶走乌鸦，无助于赶走死亡或腐败。只要病人恢复健康，只要生命的气息驱散了死亡或腐败的气味，乌鸦就会从老槐树上扑喇喇起飞，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