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翻译的法国诗人德基的诗歌《听说》刚刚由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这里选了其中的两首，一首《墓地》，比较好懂，另一首《“侧脸的诗人”》，相当晦涩。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墓地

 

这里是墓碑石工的花园

被轰炸的微型店铺的城邦

通过张开鬼影大口的坟墓

一个死者进入大地中心

 

一个生命为什么不

每个早晨和每个晚上

在青草茂盛的墓地中漫步

那里的坟墓没有秩序

在山萝卜和三叶草之下

既不承诺也不拒绝

 

当一切变成尸体

当血液带来疼痛

当眼皮成了一种酸

在你旁边的情人

过多地想到了你的死亡

（选自《半岛的诗歌》，1962）

 

 

* * * *

 

 

侧脸的诗人

门槛上身子与影子成直角的诗人

诗人格列佛用霍普金斯[1]的尖头描划出一丛冬季的荆棘

或者逐渐下降用贡戈拉[2]的圆规把青草给黄道天宫

波斯故事的天才因为他拒绝漠然

 

他维持蓝色的淋巴在榆树的网络中

监视俄里翁的宰塔埃普西隆代尔塔[3]在矮枝上

女巫1女巫2女巫3[4]稳重的三重眼睛

飞走乌鸦的微妙星座

 

他在这里发明某种东西跟被无人发明的一个词虎耳草一样美丽

他要想寻找一件珍宝他就能找到

（想象一条鱼在漆黑的海水中寻找另一条鱼……）

 

当他在万物成了线条的冬天的透明中回到我们中间

当他重新露天打开五颜六色的矿脉

当他返回到好客的狭窄堤坝而

胜利把固定的土地裂开知道

荒芜的生活在几米的高处

当他重新找到他那粪便色的球状图腾

在法兰西的小小苹果树林中旁边放着摆杆步犁

 

当被人推着肩膀

就像一个被押解者

他沿着应邀流入磨坊的河流

公鸡它那丁香色的肉冠它那远扬的叫声

——盲人

他戴着杨树的手套

他背靠河流

就这样    摸索

他的手伸开

前进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中

他急匆匆奔向荒漠  一个平台箭头就是其日晷

空无就是他的力量  太阳经过就像一枚结婚戒指

在慷慨的树林中他属于失望

被一种年龄削掉头皮[5]的移民为一个不在场的女人效力睡在她脚下当他起身

想重新得到在他睡着时一直守夜的他那不在场的本地女人

时间已到了他没什么好想她的时候

 

冬天里他移居在虔诚的树枝上

一种集多样于一身的惟一方式的冬天

——骨头词语幅度脚步嗓音占据的空间旅行正义——

窥视着可视世界中一个个动弹的形象

他移居野兽抓住了一个布满静脉的咽喉

排箫[6]音咽血管空空蜷缩在你面前

鲜血延长了他的苦难  心贴在了耳朵上

 

人们要举他为王！

        风儿的主顾抓住他

呐喊声抬举起他

        每一声嗓音都想让人再一次听见

冬天展示争讼

一大束花儿等着轮到它们

有的是那些田界的瘰疬有的是那些废墟

一副重轭一只烫伤的牛头

        谁使你衰老？

 

双手的凝血功能让左手和右手宁静

一块石头等待十万年  他让燧石满足

一个硬橡皮的玩具在一条垄沟中还有别的什么

因为离开了梦的阿杜那塔[7]在地面着陆

任何的现实均为可能

寓言像动物那样说话

 

维吉尔的影子成了维吉尔的嗓音

缪斯的嗓音成了愿望和服从

我跟着你  听着诉怨让兄弟般的地狱发出嗓音    我认真地听着你  你那丢了脑袋的嗓音  在如同一个准备复仇的复仇者的栅栏底下一片持续的寂静中

 

我凭借着一个个地点认出了痛苦

这里的青草没有长  牲口也留着

我听着你  你对你的季节有什么要说？

我走下谷地分享

              一片叶子

重又返回村庄

 

成堆的骨头你快把它们集在火中

错了吗？但是，人给了你地方

鸟儿们有了道路  但愿人们拔起这个界桩

在这被侵占的地方水已干涸

请解开刺槐角斗士们的这些蠢材

    稳稳地掀开已被绑在冬天的

尖桩上的蓝色苍穹

 

江河    远景

山坡    道路的柴捆

他引导走向一片音节的河床

 

风是他的鞭子

他促进土地的转移

把土壤的嗡嗡叫作声响

沿着天空的弧形

聚集其光芒

话语的刺柏于是

挺立并摇晃

 

通过那些行走在这里像是在露天走廊中的人（榆树的板壁刺柏的柱子泥土的地天的天）通过那些说话的人

这就是田界

世界需要得到宣布

“王国很像是道路比如说

在装有铁栅栏的城堡低矮的围墙之外

王国很像是这个地方

它需要寓言作为居所”

（选自《听说》，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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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杰拉·曼雷·霍普金斯（1844-1889），英国诗人。格列佛是英国作家斯威夫特小说《格列佛游记》中的主人公。

[2] 贡戈拉（1561-1627），西班牙著名诗人。

[3] 俄里翁，本为希腊神话中的一个猎手，后来也以这一名称来指猎户星座。宰塔（Ζ）、埃普西隆（Ε）、代尔塔（Δ）分别是希腊字母表中排在第六、第五、第四位的三个字母，指猎户星座中的三颗星。

[4] 女巫1女巫2女巫3是莎士比亚剧作《麦克白》中的三个女巫。

[5] 所谓的削头皮，原来指一些印第安人的一种习惯：从战败者的头上割下一块带头发的头皮作为战利品。

[6] 排箫原指神话中牧神潘吹奏的乐器，而上文中的“咽喉”也可指“芦笛”。

[7] 阿杜那塔是希腊语“Adunata”（不可能之事）一词的音译。译者在此按作者的建议做了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