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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他没有叹息,但又让人觉得他是在伤感喈叹。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高澄的声音低沉,颇为伤怀。“生民多艰,国多危难,朕既然得了帝位,就不能置若罔闻。等朕南征而去,宫里就全都有赖皇后了。”
高澄从来没有和月光说过国政朝务。而且她是柔然公主,原先在东魏做高王妃的时候,她的夫君高欢从来就对她心存警戒。没想到现在高澄竟然会对她这么坦诚。
月光已经清醒得没有一点倦意,精神实足。她在他怀里坐直了身子。“大家要南征?”她更紧紧贴在他怀里,好像怕他立刻就走掉,会消失不见。“还会回来吗?”她突然有种预感,让她心里害怕到控制不住自己,便脱口说了出来。
高澄低头对着她。黑暗里两个人谁也看不清楚谁,又都能感受到对方。听到他轻轻地笑了。“自然会回来。岂能将社稷弃之不顾?”
其实他心里并不那么笃定。他心里真正不能弃之不顾的是什么?
“大家不怨恨妾吗?”月光哽咽着搂紧了他的脖颈。这是她早就想问他的问题。
他的发妻元仲华之死正是在他和她最如胶似漆的时候。自从元仲华一死,他就心性全变,和她疏远到了千里之外。
高澄从来没见过月光这么软弱地哭。他一动不动地任由月光搂紧了他。
“朕从来没有怨恨你。是朕自己对不起她。”高澄喃喃自语一般。
从他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他心肺都被牵动了。他岂能不悔,岂会不怨不恨。
月光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高澄没有说话,没有再劝慰她。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
等到月光的哭声渐止,高澄才道,“你是朕的皇后。宫中事朕只放心托付给你一人。社稷、太子,还有葛儿,朕都托付给你了。朕一定会回来。”
说到“葛儿”,高澄顿了顿,他的声音也微颤了。
月光也没想到高澄交予她这么重的责任。原来他还是放心她的。他也并不是无人可托。
其实从前,她与元仲华也并不是势不两立。
前元魏时,元氏的公主元仲华从五岁起嫁给高澄就是世子嫡妃,后来的嫡夫人,高王妃。
而她以柔然公主的身份嫁给了高澄的父亲渤海王高欢,是她的父兄倚仗柔然铁骑的势力为她夺取了高澄母亲的嫡妃之位。
后来高欢死,为了元魏与柔然的盟约,为了保存柔然的势力和利益,她又被推到了继任高王的高澄身边。虽然他也对她曾经倾心爱恋,但毕竟当时的嫡妃元仲华是为他们两个人所伤害。
她当时并无名份,却夺得了高澄的全心盛宠。
一直到元仲华死去。
月光心里深处对元仲华还是有些愧疚的。连兰陵郡王阿肃的母亲、栗特胡姬康娜宁,她们三个人曾经一时好到形影不离。
现在元仲华和康娜宁都死了,月光就在此时突然对菩提、阿肃和葛儿有了护恃之心。
不止因为高澄的托付,不止因为和元仲华、康娜宁曾经的情意,也许还因为她一直都不曾有过生育。
现在她是主中馈的皇后,本来就是所有皇子、皇女的母亲,这也是她在齐宫中的责任。
她已经不能再挽回高澄的心,那她还能得到什么,又为了什么目的,这确实是个应该好好想想的问题。
“陛下放心。”月光从高澄怀里直起身子,自己将泪拭干净。“陛下是妾的夫君,妾是陛下之妇,太子是妾之子。妾与陛下两相依存,就像柔然与大齐两相依存。妾心里明白。”
这话说的直白,不足为外人道也。邦国之间的结盟是为了互为依持以在这个大争的乱世生存下去。可是夫妇之间若是只剩下默契配合以渡日,那就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尽管互相明白这个道理,但感情荡然无存也是一件伤感事。
从华林苑出来,重新入了宫城。
两个人都一路无话。
一直到了瑶华殿的宫院门口。
桃蕊等人还候在外面,远远地看到辇来,俱是喜不自胜。
“陛下不必再送妾,妾去了。”月光头也不回地便要下去。
高澄忽然拉住了她。
月光回头看着他。
天色渐亮,她已经能看清楚他。看到他那双美丽至极的绿眸子水汪汪地看着她,眸子里染着泪光。
“葛儿还小,你养在身边久了,便如同亲生……”他说不下去了。停了一瞬才道,“她自然视你为生母……”
他抓紧她衣袖的手慢慢松开了。
月光看着他。慢慢一笑,“妾明白,多谢陛下。葛儿本来就是妾的女儿,陛下其实无须此吩咐。”
月光转身下去,再也没回头。
高澄坐在辇中一动不动。任凭车辇又向着宣哲殿慢慢而去。
还未到黎明时,宫院中寂静无人。长长的永巷好像长得一眼也望不到头。
高澄一个人坐在纱帐中,心头茫然,不知前路之所终。
他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寂寞的心像是已经死了。
元仲华死的时候葛儿刚出生不久。她一定不会记得她的生母。留在月光身边长成,等到她长大了会以为月光便是她的生母。既便知道了她的生母另有其人,她也只会记得月光这份养育之情。
是他亲自把他和元仲华的女儿变成了他和月光的女儿。
虽然心如刀割,但是别无它法。有了皇后这个“生母”,葛儿才能一世无忧。毕竟他没有办法总把葛儿留在自己身边时时看顾。
到了宣哲殿,冷清又寂静。
高澄无声地进了寝殿,未见人先闻到杜衡香的味道。
然后便看到阿娈走出来,看到主上回来阿娈很惊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
高澄谁都没说话,没有任何吩咐,一个人无声入了内寝。
阿娈跟进来时看到主上一个人坐在窗下,面前案上摆着那一双点翠金爵钗。他手里握着那半截玉笛。
阿娈目中轰然泪落,不敢说话。
这些都是长公主的旧物。尤其是那半截玉笛,当日的元仲华和现在的高澄,几乎都是片刻不离身。
那一双金爵钗上的两只金雀,就正好像是各自分头而飞的两个人。
高澄透过玻璃望着窗外朦胧的曙色蹙眉沉思。如果他保不住齐国,是不是会连元仲华的坟冢都保不住?
大战初启,齐国连连败退的消息慢慢地传回邺城。
天子并没有马上公布应战之策,也未见其有任何焦躁忧惧。
只是有一些新的诏命传了出来。
大司马、车骑将军高岳,授开府仪同三司,移驻晋阳。
济州刺史高季式调任上党太守,授上党郡开国公,建威将军。
太子高孝琬,拜大将军,授并州刺史。
兰陵郡王高孝瓘,拜大司马。
晋阳从来都是高氏后宅。若要家国安定,必要后宅安宁。大司马、车骑将军高岳,本就是宗族,在这个大战已启的非常时刻坐镇晋阳是一无比重要的职责。
也可以见得高澄对晋阳看待有多重。晋阳是高氏之根基,晋阳存则高氏存;晋阳亡则高氏亡。
上党郡,在黄河之北,是一扼喉要地。高季式从济州刺史调任上党太守看似降职,实际上正是因为受器重。
从前邙山之战初启,正是因为高季式先察觉到了兄长高仲密的异动,飞速回报给高澄,才让高澄抓住了时机,最后赢得邙山之战的大胜。
高季式征战未见其功,守土必然尽职。
建威将军向来赐予功勋之臣,这样的名号也可见天子对其寄予厚望。
上党郡上可援晋阳,下可守黄河,又可辅国都,正需要像高季式这样耳目灵动之人。
上党、晋阳都属并州。
太子任并州刺史,正是高岳和高季式的上官。况大将军一职在齐国有最高军事统率之权。
大司马有最高军政之权,以兰陵王任之。
幼子充要职,两个小儿不得不被推上了波澜之上端。
本章完
作者:@沅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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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连续阅读:《南北乱世之三国霸业》
了解本书前情,请阅读《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