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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远宁静直抵苍茫内心
——江帆诗歌浅赏
安奇
我经常去青海,常常在青海湖边小住一段时间,为的是宁静之海在蓝天下的倒影,为的是海边盛开的油菜花,为的是海与沙山之间形成奇异之美,为的是体会高原清凉的一季带给灵魂的透彻。于是青海边的西海镇就成为我经常驻扎的地方,我熟悉那里的味道,风俗,直到与西藏相接的唐古拉山口,我常常在那里漫游。我喜欢青海,我爱大美的青海。我读过许多写青海的作品,但是直到突然之间读到江帆的诗歌,突然发现直抵青海的诗意,直接描绘出青海的诗意是如此的直达我的内心。
“这里的夜,有一轮野狼的月,替我追赶着
——一道一道的黑色山梁
并不存在的马蹄声,深埋在谁怀里?
一座无措的高山,一条两手空空的道路
都在通往暮霭深处……”
—— 这里的夜
《这里的夜》并没有强调这是写青海的诗歌,为什么我直觉非青海莫属?一种逼人的境界在展示着辽远宁静的却又充满了烈士的情怀。在这个孤独的星球,一个有着孤独的情怀的诗人,在月下独行,仿佛在追赶着命运却又不甘心于命运的摆弄,在茫然的追寻中越过高耸的山峦,在空茫的道路上,愈是追寻愈是茫然,愈是茫然就愈是追寻,在苍茫的世界中只有真正的英雄才会有着这样的情怀。我从未见过江帆先生,对他的人生并不知晓,只是从他的作品中直觉,他有着超越常人的情怀。在阅读这首诗歌的时候,我直接跳跃到曾经读过的鲁迅先生的描述:“战士向着无边的空虚掷出了他的投枪”,英雄情怀总归是孤独者的情怀,这样的情怀有谁能够吃得透,了解的到位?
夜读江帆的诗歌高兴,我打开一听来自雪域高原的青稞啤酒,美美的喝下一口,因为读到与我心有着戚戚焉的诗歌,不去浮一大白,简直有愧于诗歌:
哪里有行云流水般的日子,可以坐下来
等风,等雨,等道破时间里的神
和云一起迁徙……一双双芒鞋滚滚而去的路上
看山,看水,看无知的杂念
——更多不忍卒读的
渺茫的夜,卷起一张又一张令人崩溃的倒影
容忍着祁连山外,瘦小的骸骨
把被岁月掏空的人,留在神的家乡
这首诗歌题做《日子》,于是我就看看我过的日子,多么的贪图生活的宁静和舒适,忘记了历史曾经留下来的伤痛记忆,在逐渐远去的背影中看到透明而清澈的心在历史的时光中定格的伟大。一个流离于时间之外的歌者,在今天努力地想起过往的时光:夜色浓重,淹没最后的背影,卷起历史的倒影,不能掏空记忆,必须记得在神的家乡,有着打破了的世界,有着记忆之神。
库库淖尔:一颗情人的蓝色眼泪
——瞬间心酸而顽固的人间,你找不到返乡的夕阳
从内心升起的,万千庞大的格局
在青海的空气中,布满了沉默
当你替一朵卓玛的云,在共和干燥口音中偶尔抬头
你看到的,仍是一个无望的自我
《库库淖尔的过客》,你有些沮丧和迷惘,不需要的,只要一低头一抬头,就是这个瞬间,那失落在人间的眼泪就会为你找到爱的本身。生命本真的意义就是寻找,就是在无望中为诗意的栖居者找到观看自我内心的时机,这个时机就在“当你替一朵卓玛的云,在共和干燥口音中偶尔抬头”的刹那之间发现,这个发现就是永恒。无望的自我,正是在这个永恒的关照下反观而出的真谛,失落和迷惘,追寻和抵达在时光的切换。在青海无语或者失语恐怕是我经常的写照,于是我也就明白为什么大美的诗歌来自于高原的辽远宁静,于是我也就常常想起昌耀的:远方的灶头有我的黄铜茶炊。一个孤独诗人走在上帝的沙盘,留下了自己的脚印。因此,不要无望。
青海湖上空的蔚蓝,和我书写的一样:
“我不小心,忽略了这件神的衣裳和此刻的悲伤”
此生难遇的高贵格局,白云的眼泪
格桑花的深瞳,湖上的烈马啊……直到
一位大雪纷飞的活佛,从这一面镜子中随身飞起
万事万物沉默下来——
你一抬头,不小心就看到了《青海湖上的云》,就了解诗意从何处飞起,就了解了诗歌在它应该诞生的地方。这件诗歌高贵的蓝色的衣裳,蓝色的裙氅,着在你的心上,于是你就在这里寻找着白云装点,寻找着格桑花,寻找着有着格桑花般眼眸的卓玛,而卓玛正驾着烈马在驰骋,而青海湖上荡漾的碧波直接铺展到天边,失却了卓玛的身影,于是荡漾而起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就在青海湖边,世界与你的记忆相连,直到心绪宁静,遍布了千山万水,印在心上,显现在对世界的理解中。那么多的喧嚣不如在平静下来的湖水中反观自我,看透内心。大雪纷飞,独自行走的活佛,独自行走的你,独自看着内心从翻滚到平息的瞬间。
每一首诗歌都是那么地精致,那么的高雅,甚至有着出离了凡俗却又离不开凡俗的高雅,对青海的体味超越了青海本身,从青海的万物中提炼了精致的意象,并对他们如银器般细致打磨,精心造型,诗意的氛围扩散在整体的诗歌中,把内心最激烈的颤抖简化为最简练的诗句,让它们在每一首诗歌当中飞翔。用江帆的诗句来说就是:
一副耳坠,一粒沤黑的青稞,一只从时间里起飞的鹰
就是这首诗中的门童。
限于时间我不能够对每一首都去作分析,但是每一首诗歌在我的心中都吟唱了许多遍,辽远宁静直抵苍茫内心,是我对我见到的这一组诗歌的整体感受,阿琼卓玛的云、苍鹰,绵羊,牦牛,飞虫、油菜花、牧场、羊群、青稞、相逢的人、紫色的小花、马群、苜蓿,加上高原上特有的风声,随时飘落的雪花或者倾泻而下的纯粹的雨等等,当这些意象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些我曾经反复面对过的意象,在诗人的笔下通过重新的组合,加以诗人诗意的调制,成为最为享受的诗歌盛宴,尤其对我来说。
大雪覆压在青海的黄南。白雪的教堂
灵魂、般若、緣起、因果……或者是一副耳环
钻石一样隐约的前世。哦,虔诚的人又立起身来
暮色、风声,仿佛一人和另一人相伴着
重复着另一个人內心的仓惶——
万物生长,令我张望,那在荒草岁月中默默铺开的一切
云的豹子与哮天犬,从山谷滑入寂静人的耳鼓
一如《虔诚的黄南》,许多诗歌的感受来自多种复杂的文化载体,经过综合熔炼形成了新的诗意,这种诗意的表达在我读到诗歌中并不多见,我想起龙双丰曾经给我引用过的一个佛经句子:“心能转物”,读江帆的诗歌我突然就明白其中的意义。这种综合起来对多种文化、多个世界的合体,对多个命运的琢磨与把握与失离与自我命运的感叹构成了诗人对自我价值的重新解读,在现实世界获得的一切不一定就是在诗意世界所获得的,一个人的人生表象与其内在的情怀之间还是有着相应的背离。当这种背离越是强烈,在诗意的世界获得诗歌境界就会越多。自我的客体,自我的主体有些时候有着强烈的对比,有时却又是混同在一起。当对比越是强烈,诗意的塑造于是明显;当混同的痕迹不是那么明显的时候诗意的味道就会很不经意的显出却更让人琢磨品味。
基于天色和高原的蔚蓝,你不止迟到于一个地方
此刻你在拖延,在马背上举目
一行读不断的诗句,让风,看到风的平静
缄默的事物耸起冬日的悲壮,正若此无人辨认的时刻
与它们分离,至此无人返回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
——缄默
所以基于这种强烈的感受,所以江帆的诗歌我不敢一下子读到太多,当我读到《缄默》这首诗歌时我不禁微笑起来,在诗意过于浓重的地方:辽远的、宁静的、充满浓烈阳光的世界,有着碧波荡漾的、有着白云的、有着烈风的地方,最终会让诗人三缄其口。
2013-6-26零时于银川家中
安奇,汉族,宁夏人,1971年生。曾游历于青藏高原、浩瀚的太平洋之上。现就职于宁夏银川。有诗歌,散文,游记等作品发表于《星星》《诗选刊》《诗潮》《朔方》《山海》(台湾)《创世纪》(台湾)《文汇报》(香港)《诗歌月报》《中国诗歌》等报刊杂志。宁夏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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