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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云山印象-我的东北知青生活 |
我曾经说过,在我的人生中有两个人对我影响很大,一个是福贵(我在省亲手记里有提到,以后还会写到),一个就是海燕。福贵属于那种重情重义,古道热肠的,而海燕则是能让你变得干净、纯粹的人。
今天先写写海燕。
海燕是67年11月到的云山,比我早半年多。按现在的说法,海燕那时是六连一大帅哥,人长得漂亮,体形也好,倒三角形体形,肩宽膀厚,跳舞唱歌样样都行,干活儿更是没挑,人缘儿也好,男男女女都喜欢,当然也包括我。他那时候在食堂,我就混到同属后勤排的马号,这样就和他一个宿舍了,宿舍里上下铺共八个人,我们住对面上铺,伸手就能够着,还嫌远,索性找几块板把中间连起来搭成了一个通铺,连吃饭都打回来,爬到我们的小通铺上一块儿吃。
但我们的二人世界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
68年底,机务排要补充人员。与农工、后勤、畜牧各排相比,机务排的地位最高最优越,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上机务排。海燕干活儿好、人缘儿好,被一致推荐上机务排。但在班子讨论时,有人提出,海燕父亲有历史问题,不能把这么重要的国家财产(拖拉机)放到出身不好的人手中,因此把他刷了下来。这件事对海燕打击很大,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沉重的思想包袱几乎把他压垮。恰在此时,兵团从各个师团抽调人员组建六师,开垦抚远地区的荒草甸子。海燕觉得这是他摆脱当前巨大政治压力的机会,决定到六师去。担心连里不批准,海燕想到了写血书。
他把想法跟我说了,我陪他去团部商店买回很多罐头(那在当时是最高级的食品),还有酒。我们俩默不作声的爬到铺上,默不作声的打开罐头和酒,默不作声的吃完喝完。空气压抑而神圣。把空瓶推到一边,他拿出准备好的信纸和水果刀,我相信那果刀并不快。他把右手摊开放在铺板上,左手拿刀按住右手食指肚,使劲一剌(不是刺,是剌),鲜红的血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把纸一张一张摊在他面前,他很快的写起来。他的字很大,一个字就写满一张纸。由于刀口深,血流的很多,每一个字都堆得厚厚的,看起来象血的浮雕。他写一张,我就小心翼翼的平着端开,再铺上一张。他用十三张纸,写了十三个字:我、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写完仍血流不止,我赶快拉他去医务室作止血包扎处理。
当我们把血书送到连部时,看到了另一份血书:一张薄纸、三几行字,由于血少,字的笔画象用秃笔干墨写就,时断时续,反观海燕的血书,尽管血迹已干,但仍有足够的厚度凝在纸上,让人感觉那浓厚鲜活的青春热血,依旧跃然纸上,呼之欲出,酣畅淋漓。真是字如其人。我想,看看我们海燕的血雕吧,要是先看到了海燕的血书,这份血书的作者肯定不拿出来了。心里竟忽然涌出了一份很大的自豪。
也许没有人能够抵挡这血书的冲击力,海燕的申请很快就批准了。
去六师的事落实了,分别也就毫无预警的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心里难受,不愿意回宿舍,就到马号值夜班。海燕也和几个朋友到马号来陪我,晚上我们几个人和衣躺在马号的土炕土,白天到草甸子里赛马,更多的时候,是在附近的山坡上漫无目标的走。临别的前天中午,我们四人走到连队附近的吹风山顶,肚子饿了,身边什么吃的也没有,我从兜里翻出一块花生牛轧糖递给海燕,那是当地出产的粗制牛奶糖,长方形,拇指粗细。海燕把糖纸铺在石头上,小心的把糖切成四份,每人一份。糖搁在嘴里,味同嚼蜡。想起古人所云:“将来的酒共食,尝着似土和泥。假若便是土和泥,也有些土气息,泥滋味”,写的真好,传神又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