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写在父亲去世后的话（一）后来知道的一些事
(2019-01-14 08:31:47)| 分类： 此情不待·父亲 |
父亲最初离开我们的那段日子，简直活不过来的感觉。
母亲日日啼哭，哭累了就伏在沙发上睡，睡醒了接着哭，我们担心得寸步不敢离开她。大约在父亲去世的一个月后，发现母亲便血，强拉硬拽的哄到医院，一系列检查又结合母亲的近况，医生说母亲因太伤心的缘故，呕得肠胃出血了。
哭到肠胃出血，母亲是在用命哭……
母亲在医院依旧哭泣，任凭谁劝也不行。我也停止了劝慰，她想哭的时候，就由着她哭，我只在一旁静静陪着，我极少在她面前流泪，因为，这天大的悲伤已然将母亲推至深渊一般，此时，我的一滴眼泪都会把她压碎的。
母亲住了半个月左右，病愈出院。
一天下午，母亲又说起父亲，我连忙打岔，母亲急眼了，她大声说，总是不让说！总是不让说！我想弄清楚一个问题！
我等她发问。
她说，你爸那天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谁在车上陪着？
弟弟和他呀，还有他的几个朋友。
那我那天问你弟弟，他怎么说是你和他姐夫陪着。
我一愣。
然后说，弟弟记错了，他姐夫后来都和我说了，他们陪着我爸的。
刚出了母亲的门就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寻问当天的情形。
他话说一半的时候，我责问他，弟弟呢？他为什么不在？只你一个人在吗？
瞬间心里又慌又乱，我们姐弟仨个谁也没有陪在父亲身边，只他和他的朋友陪着父亲回来的。
瞬间觉得父亲好孤独。
我只记得母亲当时晕厥，掐了人中才缓过来，然后直愣愣地躺我怀里。
后来听他说，当父亲从手术室出来时，弟弟伏在地上哭着唤父亲，拽着手术车怎么也不让往外抬，谁劝也不行，只重复着一句话，让医生再救救
，让医生再救救，谁也拉不起来。
……
慌乱害怕无助。
后来，担心母亲难过，我们几个统一了口径，说当时车上是弟弟和他在，因弟弟当时悲伤过度，糊涂了。
有一天临睡的时候，才细细问了他那天的情形。
父亲身上盖的什么。
棉被。
谁给穿的衣服。
我和朋友还有厂子里的师傅。
路上撒纸线了吗。
撒了。
过桥呢？十字路口呢？
都撒了。
一路上叫着爸回来吗？
过桥和路口叫了。
父亲的刀口是缝合的吗？清洗了吗？
缝合好的，清洗干净了。
腰上的包块切除了吗？
……没有。
他一把搂住我不让再往下问了，然后他兀自呜呜地哭起来。
父亲去世不久后，他突然有一天提前回到家，换了衣服，喝了口水，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楼上走，我不明就理，问他干嘛，他说先上楼再说，然后把我拉到镜子前让我站住，我看到镜子里的我们俩。
他比我高七八公分，眼睛里那么多红血丝，他旁边那个是我。
他说，你看看里面那个人，你还认得吗？你看看她如今成什么样子了？
快清明的时候，和妹妹陪母亲散心，她走到哪里都说这地方父亲来过。母亲癔症了。到站前公园时，觉得累了，坐一条长椅上歇息，一转头忽地看到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和尚。
母亲站起来就朝他走过去。
母亲一见到他竟开始哭诉。老和尚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直到他说了一句，你想知道你丈夫去哪里了吗？母亲才停止了哭泣。
老和尚说，其实，他早就不堪其痛，早生了离世的心，按理说，他两三年前阳寿就尽了。我们都一愣。他顿顿又说，他如今好着呢，在上面做着一个小官，掌文弄墨的，你这样哭哭啼啼的会扰了他的修为，弄不好会因为你而堕落呢。
那一刻，我当即释怀。
释怀的不是他说的关于父亲的如何，而是，终于有这么一个可以让母亲停止哭泣的人，终于有这么一个可以使母亲心平气和地谈父亲的人，终于有这么一个可以让母亲往前走的人。
老和尚又说，你的福气在后头呢。母亲又哭，说没了老头，再大的福气也没趣。
突然想起他曾说父亲跪在香案前痛哭流涕一事，便问他父亲是不是找过他。老和尚一笑，摇了摇头，说没见过父亲。我知不好再问，便没再追问。
因为，他说的，父亲如今好好的，脱离了苦海，逍遥地在某一个地方做着一个小官这话，就这点，便足以温暖着我们在日后可以轻轻地想念他。
再有就是，父亲生前曾几次想和我谈生死，谈他对我的嘱咐，每次他刚露出这话的端倪，我便不能自已，摇头不让他说，他便叹口气说，唉，爸早都看开了，谁都有这一天的。
我终于有一天能够听父亲对我的嘱咐时，父亲去世近一年了吧？是母亲转述与我的。
母亲说，你爸说，你这孩子看着坚强，其实比谁都脆弱，心里装着事总自己扛。
我当即眼泪轰然。
母亲又说，你爸还说，你这孩子脾气不好，这是让人最担心的，好几次想和你说要改改，你都不让说。
母亲又说，你爸让我告诉你，你体质随他多些，操心又多，他让你以后对自己好些。
……
会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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