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

双胞胎的人生，自有别样的酸甜苦辣。

双胞胎，自幼形影不离，不寂寞，可互补。哥哥善学，从小学到中学，语数一直领先。白天同桌，晚又同桌，哥哥为我提供最及时的“家教”；我善玩，逮知了、捉蟋蟀、养蚕、钓鱼、游泳……，我这个老二，就成了“老大”，带他玩，教他玩。

双胞胎，出入成双。放学路上，有同学欺负我，正欲拔拳，忽见我哥站立身旁，怒目横眉，力量“悬殊”哟，对方悻悻离去。放学回家，突遇一条野狗的奔袭，我边狂奔，边呼“救命”。手执一根树杈，哥哥从斜刺里杀出。野狗夹着尾巴逃跑了。野狗远去，哥哥一脸严肃，问我：遇到一条狗，就值得你这么大呼“救命”？哥哥毕竟是哥哥，虽然比我只“大”20来分钟。

抄袭作业，初中数学老师最恨。声色俱厉的批评，教室为之肃然。抄袭，我也偶尔为之，也偶尔被“捉”，因为是双胞胎，却被“捉”出别的味道来。-- 课堂上，老师挥动着两册作业本，笑盈盈地对全班讲，你们看，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错也错得一模一样！全班皆笑，独我不笑。我笑不出来 -- 哥哥做错了，我抄他的，也就跟着错。老师却认为，我俩同错，那是因为双胞胎思维的一致性！课堂上，我脸红、心跳、反思。打那以后，我俩再也没有错得“一模一样”。

转眼读高中。上海市图书馆给中学生发放暑期阅览证。班级分得两张。全班只有两个幸运儿，哥哥是一个。课后，老师问我，“为什么给你哥哥一张呀？”我答，“他是语文课代表。”老师摇头一笑，说这仅仅是原因之一。放学路上，我把此事告诉哥哥，并问：那“原因之二”是什么呢？哥哥不语，要我自己想。暑假来了 -- 我才恍悟！原来每次进入阅览室，都要“验明正身”。验证者，一丝不苟，低头看照，抬头看人，核对无误，放人入室。一张阅览证，两人轮番使用，整个暑假，从未被“捉”。一次，验证者还夸我说，“真好，能坚持每天来！”

1964年高考，“中文系”为两人的第一志愿。接到通知书，老母鸡变鸭！我被“外文系”录取！考砸啦？没有呀。入学月余，总支书记向我“摊底”。原来，报考外文系的人数不足，以至招生缺额。于是，书记动脑筋来到中文系招生处，在一大摞材料中，她发现了我俩，甩出一个“杀手锏”：你们看，一对双胞胎，一模一样，贵系今后就不怕惹麻烦？闻之，中文系竟一时语塞。如此这般，我就被“带”走了。

被人认错，是双胞胎的尴尬，尴尬多了，也就不尴尬了。然而，还有一种令人尴尬的尴尬。-- 1966年12月，“大串联”回沪，火车上，我与北大外文系一女生同座，交谈投机。她在杭州下车。握别时，她说，过几天到沪，再来学校找我。几天过去，却不见人影。散步校园，哥哥告诉我，前两天，他和表妹并肩走出校门，一女孩匆匆而入，迎面过来，就热情招呼。哥哥回应她，“你认错人啦。”“啊呀！---- 坏事！” 闻此，我顿足。事后，我给北大女生写过两封信，皆泥牛入海。婚后，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夫人听。夫人说，你们两个并不像啊。

法国的一对双胞胎兄弟两人各自灵感来临，各自写下了一篇题为《精神治疗之研究》的文章，后来又同时发表在法国的《大众健康》。

此类故事，在哥哥和我之间，有过两三次。1978年，浙江师大的《教学研究》（第七期）发表了我的文章“六个问题 ---- 《多收了三五斗》教学体会”（当时我任语文教师），接刊，又惊见哥哥的文章“《多收了三五斗》分析”。

已到双鬓飘白时。哥哥从法国旅游归来，有张照片：抱着一对双胞胎洋娃娃，笑容灿烂；我从日本旅游归来，有张照片：抱着一对双胞胎东瀛娃娃，也笑容满面。-- 友人见照，问我：你到法国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