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少，店铺也很少，还好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烘烘。远一点的地方便是连绵不绝的雪山。在一家川菜馆的前面看到了一辆面包车，询问是否上纳木错，一个藏族年轻小伙子探出头来，看了看，说400。那时的我，穿着羽绒服，背着旅行包，游人的样子那么明显。400，比拉萨一日游纳木错还贵。从拉萨客运站坐车到当雄，三个多小时的时间，45的车费，这一切，不值当。我没有回，便扭头走了。来的时候，一个在这里待了很多年的四川人告诉我，当雄有很多拼车到纳木错的面包车，一个人100块，包括门票。这一消息，不管真假，确实误导了我的判断。

往可以达到纳木错的公路走去，快5点，太阳依然很明媚，风渐渐地起了。把披肩紧紧地裹在身上，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两个藏族妇女提着东西，从我身边走过，对我看了又看，脸上带着笑，说着听不懂的藏语。在询问了好几辆停在路边的车，是否去纳木错之后，唯一想到的办法是搭车。在当雄住一晚，因为第二天约好跟车走川藏，而不可行。

太阳的暖意一点点消散，举在外面的右手慢慢地在变紫，不得不缩回来哈两口气。愿意停下的车不多，停下来的，是一位小伙子载着爷爷回村，那个地方在与纳木错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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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累了，坐在马路边，阳光洒在枯黄的土地上，依然暖意融融，只是和电线差不多高的经幡把风吹得哗哗响，看着偶尔驶过的车辆，已经没有再次举起手的勇气。这个时候已经接近6点了。

正确的做法，是找一家客栈住下，明天再拼车上纳木错。那就到7点吧，给自己一个时间节点。在目光涣散，思绪飘忽的时候，一位骑着摩托车的藏民在我面前停下，看不出他的年龄，皮肤很黑，脸上有一些交错的皱纹，头发用红绳缠起来盘在顶上，耳朵上戴着绿松石。“你去哪嘛？”藏民说的普通话，带着点川普的味儿。“纳木错。”“……我一会可以带你去……”断断续续，不流畅的汉语，我并没听懂他的意思。他说完就骑着摩托车走了。我继续坐在马路边发呆。

十分钟后，他回来了，他的车上坐着一位喇嘛，他的后面，另一个藏民骑着摩托车。“上车，上他的车，去纳木错，去纳木错”。“真的吗？去纳木错，多少钱？”“不要钱，走嘛。” “这么好，太感谢了，扎西德勒。”我激动万分地上了摩托车。冷冷地风在2分钟内，便把我的身体吹得透透的，顾不上其他，往藏民的身上靠了靠。十几公里后，车子停了下来。在一个食品加工厂的铁门前停了下来。喇嘛从他的车子上下来，换到了我坐的那辆摩托车。两个男孩子拿着壶从铁门出来，戴着棒球帽，一个穿着带有奥特曼卡通画的裤子，一个穿着蓝色带绒的夹克，有点脏，红黑的脸庞上，是漆黑的大眼睛。壶里的汽油撞到摩托车里，以为是停下来加点油，便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慢慢发现不对，加完油之后，他擦了擦车子，就锁上了。“这里是我家，你今天就在这里住，明天早上再搭车上去”。一道闪电划过。环顾一圈，除了工厂，是草地，绵延的高山，看得见的屋子在几公里外的地方，一条通向纳木错的马路，时而有车子驶过。惊慌，诧异，害怕，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怕是极明显。“不要你钱，放心，不得对你怎么样”，不流畅的普通话传来他的好意。“现在还没有天黑，我再搭车试试”话里面的不信任暴露，他有点生气地说：“这个时候你是等不到的，你要等就等”。然后便进去了。已经快7点，太阳基本上看不到，路过的车子，已经开始打车灯，寒冷从四面八方扑来。

终于有一辆往城里开的面包车停了下来。惊喜如见了朋友般，褪去了内心的担忧和恐慌。问明我的意图，“200，一个人”“少一点，150”“我打电话问问”接过电话，词不达意，舍不得多花50，放弃了。现在想来，妈的，多50块，算什么。去了多值当，那天晚上纳木错大雪。

那位藏民又出来看我了。“走嘛，在我家住一晚，明天再上去”饥寒交迫，看到有个女人拿着一把青菜进去后，我接受了他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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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铁门，一圈低矮的水泥房围着一块空地排开，有一小片绿植，空无一人的工厂，走两步，便进到一间20来平的屋子。瞬间，那扇门把所有的寒意都驱赶了。三个男孩子，老婆，他，吃住全在这间屋子。传统的藏床，约一般家里客厅沙发的宽度，贴着屋子的两面墙放着，有三张，床上铺的是质感有点硬的略厚的毯子，在汉地，这东西是拿来垫着坐的，被子好几个。我在一张床上坐下，硬邦邦的，妇女拿着一个勺子搅拌着放在电炉上的锅，看到烧得红红的炉丝，冰冷的手脚渐渐暖了起来。在她旁边，简易搭起来的柜子，上面放着碗筷，买回来的干货，洗漱用品，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它们的边上，是五六个显示屏，安装着工厂的监控器，男人是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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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男孩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放的《熊出没》，妇女偶尔和我讲几句话，她也只会讲几句普通话，依然看不出她的年纪，一块羊毛做的厚厚的挡风裙裹在她的腰间，垂到脚裸，上面穿着羽绒衣，头发盘在顶上，大眼浓眉，身材丰腴。在断断续续地交流中了解到，大儿子12岁，二儿子7岁，小儿子4岁。大儿子不喜欢上学，小儿子在当雄念小学，成绩还不错，汉语讲得最流利，小儿子还没上学。

不知道她煮的是什么，只见把洗好的菜扔进去，搅拌了一会，放了盐和辣椒，尝了尝味道便端起来，放到地上。接着又放了另一口锅，水开后放了点挂面。她放了一张蓝色塑料凳在我面前，盛了一碗面条，又往里面舀了一勺菜，递给我，“吃吃”。感动地接过来，那碗面的味道，可能是记忆中吃到过最特别的，点点咸味，肉，有点变质，硬，涩，蔬菜的清新因为混了肉的味道消失不见。有吃的已经很好，一碗面很快吃完，接着又自己去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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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男人问你会弄网络吗，我们有个屋的电视看不了了。我说我也不确定，可以看看。他拿着手电，开门，出去，夜里的当雄，狂风大作，几乎可以把人吹跑了。我内心不安地走在他身后，脑子里想象着各种我可能被害的情况。他打开一扇门，进去后，暖烘烘，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电脑边。担忧的心，瞬间平静了。年轻男子说这个电视是联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不开了，大哥喜欢用电视看三国演义，我们俩没事儿就凑一起看。我其实对这些一无所知，上网搜了搜，那些解决办法，似乎是我搞不定的。只能改日请维修人员前来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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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阿迪运动服，身形健硕，明显的五官，还是能一眼就看出他也是藏族人。坐在电炉边，他讲起了他的故事。老家在四川九寨，在那边的饭店做服务生的时候，被广东的一个老板看中，让他做私人助理，去过广东、福建、上海很多地方。后来在成都生活了几年，偶然间在公园认识了一位曾在藏区工作生活的老人，成了忘年交，老人的孩子不在身边，他经常去照看。在城市生活的那些年，他说，他害怕这些高楼和拥挤的人群，那些复杂的心思，让他觉得恐慌。他也不想回家，那里的人，因为旅游，变得不淳朴。这个厂子是他的舅舅开的，他说他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纯净的地方生活，他舅舅说，你来这边帮忙照看，不过我担心你耐不住寂寞。他便来到了这里。离当雄县城十几公里的加工厂。这里，真的是没有人呀。他笑着说：“县城除了歌厅，台球厅，也没什么其他可以玩的了。大哥喜欢打台球，技术特别好”男人嘿嘿地笑了。“他人可好了，早上送酥油茶，油条，一直照顾着我，他是我见过心地最善良的人”年轻男子满怀感激地说。那一刻，我为之前的犹豫和猜忌感到羞愧。“我们都不会做饭，老板给我们买了好多肉都放在冰库里，吃不完，也不晓得怎么弄好吃。”屋外的风呼啸而过，那声音胜过鬼哭狼嚎。“刚来的时候，晚上听见这声音都吓得要死，现在习惯啦”。已经快9点了，他还没有吃饭。“一个人吃饭也不知道做些什么，瞎做”他切了土豆，青椒，酸菜，牛肉，自己揉了面片，然后倒进锅里，一会儿，酸菜特有的香味飘了出来。一大锅，特别热情地邀请我尝尝，光闻味道，就知道不会差。“后来，有了网，就上网查，怎么做，哈哈，水平已经有很大的提高了”我问他，会觉得孤单吗？“习惯了，现在工厂放假，只有我和大哥在这守着，挺好的”他的日子，大概属于晚上看电视玩游戏到很晚，第二天中午再醒来，再慢慢悠悠地弄点吃的，等着时光流淌。“我虽然出生在藏族，在没有去外面看看之前，也不是虔诚地信仰着佛。后来遇到一些事情，便渐渐地感到信仰带来的平静祥和，我很庆幸，我的思想和灵魂有了归处”他今年29岁了，在藏族来说，已经算比较晚谈婚论嫁的。他的心态很平和，“这些事情随缘了。”

男人有鼻炎和偏头疼，十点钟我跟他一起回到他的屋子。没有洗漱，直接上床睡觉。

早上7点多妇女就起来了，给男人梳好头后，便出去忙了。孩子们也相继着醒来，和男人嬉笑着玩儿。头有点疼，继续躺了会便也起来了。他们告诉我下雪了。我匆匆开门出去，昨天枯黄、褐色的山脉，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下雪是上不去纳木错的，警察会不让过的”男人告诉我，我看着飘飞的大雪，思绪纷乱。之前联系跟车的大哥打来电话，问我还一起走川藏线吗？既然上不去，没有缘分，那就等下一次吧。做了决定，便告别男人一家，往当雄赶。

早上8点的公路上几乎没有车子，背着包走在飘雪的公路上，寒冷让双脚不停地走动，见到车便拦，只期许能更快地到当雄，回拉萨。一辆摩托车停了下来，去当雄，恩，可以搭吗？点头。坐上去，茫茫大地闪过身后，寒冷的风打在身上，等下一次再见，纳木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