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时间的话，编舞家可以在舞台上重复尝试各种不同灯光的强弱、颜色和光源的变化，找寻最理想的效果。有丰裕条件的舞蹈专业院校里，可以提供这种尝试机会给舞蹈编导系的学生，可是在现实的世界里，所有剧场的场租贵得惊人，一般的专业现代舞团不可能拥有私家剧场，可以让编导和灯光设计师在舞台上慢慢尝试不同的灯光变化。许多现代舞表演，是晚上演出，早上才有机会进入剧场，又必须要花好个半天来装置舞台，剩下可供演员排练和跟灯光协调的时间委实不多，现代舞编舞们便更需要有非常清晰的灯光技术认识了。

    我有许多在剧场里装台、调教灯光和协调排练的经验，也碰见过不少一腔热情，很有想法的编舞家，却对舞台灯光的认识一窍不通，结果闹出笑话。记得二十多年前在一个香港本土艺术节里，有一位年青舞者编排了一个自己演出的独舞，开始时她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舞台中央，然后要求灯光师把舞台四周打亮，不过中间的那一圈要全黑，不让观众看见她站在舞台中央。当时剧场里的所有技术人员都愣了，只能向她解释，如果舞台中央亮起来而周围全黑，好办；但要周围全亮而当中全黑，因为光源问题和光线反射原理，便不是简单的舞台灯光可以做到的。当然那位舞蹈家一脸不高兴，认为灯光设计师不愿意跟她好好配合，给她想要的灯光效果，弄得整个彩排气氛十分尴尬。

    灯光的颜色选择也非常考验艺术家的观察能力。我在美国学习舞蹈时，接受老师们的叮嘱：舞台上不要用太多红色的光。当时刚学跳舞，也不懂自己思考观察，只是认为老师说的便是对。回到香港后，便尽量在自己的舞蹈创作里，不使用红色灯光，慢慢地甚至连舞台上的红色灯光也成为一种心理禁忌，可是为什么？却从来没有搞清楚。

    幸亏一次在香港的舞台上，看见一队来自非洲的歌舞团，光着身子载歌载舞，非常热闹。舞台的灯光师兴奋起来，要为演出增添效果，便即兴地把舞台灯光的颜色转来转去。突然我发现，原来黑色皮肤在红色灯光的照耀下，泛起一阵像发霉了的巧克力般的颜色，挺难看的。这个发现引起我的好奇，立刻找了不同种族和皮肤颜色的朋友们做试验，发现不同颜色的皮肤在不同颜色的灯光照耀下，竟然产生完全不一样的效果。也就在经过试验后，明白了当初老师为什么警告我们，不要在舞台上亮红灯，以当时美国黑人白人之间的种族问题来看，避免在舞台上让黑人舞者朋友们显得难看，还是非常政治正确的。

    同样地，白色皮肤在偏冷的颜色灯光下，会泛起像死去尸体般的颜色。而最幸运的，原来是拥有黄色皮肤的舞者，他们的皮肤颜色在各种颜色的灯光照耀下，都不难看，甚至有不同的魅力。所以我特别鼓励李捍忠在他编排的舞蹈《满江红》里，大量使用红色的灯光。一开始时，演员们裸露着站在舞台上，向着远方挥手，红色灯光从头顶沐浴而下，引起不但是中国观众，更是西方观众的诧异。因为他们看见的是圆润而丰满的红颜色，透过中国舞者黄色的肌肉纹理，沛然渗透于所有观众的视线里。

    所以，应该怎样使用舞台灯光，实在没有既定的程式可言。需要我们对灯光的特质包括强弱、颜色和光源有足够的认识，然后大胆地运用我们的想象力，灵活运用这些元素。或许能够让我们的舞蹈创作，在精彩之处，更上层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