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河蟹的苦难史》发《南湖晚报》2019.9.22“杂的文”
(2019-09-23 11:17:28)分类: 发表 |
河蟹爬上餐桌,被奉为佳肴,受到山珍海味的礼遇,是最近三四十年的事。
四十年前,河蟹是没地位的,混在水产圈子里只能算“垃圾货”,买水产的人都挑鲢鱼鲤鱼买了,剩下的甲鱼、鳗鱼、河蟹之类都没人要,卖鱼的人将它们混放在一只筐里,摆在阴暗的一角不当回事,如果有人买就换个小钱,没人买就倒回河里。只有苦人家才会买这种“捞刀”货,卖鱼人自己是不吃这东西的。
我家附近镇上有家鱼行,是镇里渔场开的,每天下午四点鱼行开始卖鱼。站在鱼行柜台里的人叫小六观,身材不高但很胖,面带笑容,高兴时经常将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上去特别和善。来买鱼的人都直呼小六观名,客气的还递上一支香烟,小六观来者不拒,笑眯眯接过烟,然后问:今朝要点啥?有点钱的人会调高嗓门说:来条鲢鱼,花鲢的。钞票紧张一点的人声音也比较软和:给我弄条黑鱼称称吧。小六观老小和气、贫富不欺,一律笑眯眯应着好嘞,就熟练地将暴跳的鱼制服,然后将枰杆称得翘翘的,买鱼人看了自然高兴,心想着这根香烟没白给。一阵忙乎后,正儿八经的鱼卖完了,只剩下摆在阴暗处筐里的甲鱼、鳗鱼、河蟹还没人买。那些河蟹张开爪子想从筐壁上攀爬上来,结果挂在半空上不了下不来,嘴巴里“叽哩啪啦”吐着白沫,声音像在骂人。小六观用脚一踢,甲鱼赶紧缩了脖子,河蟹掉回筐底了。
有个叫王法的村民,家里经济一直紧张,难得买鱼肉吃。那天王法去鱼行时,快要关门了。王法问还有点啥,小六观笑眯眯说就剩点“捞刀”鱼了,说完将筐往亮处推了推。王法伸手挑了只甲鱼过枰,小六观说不用称了,给五毛钱算了,几只河蟹也买了去吧。王法说不要,谁有闲心思吃河蟹呀。小六观又将筐踢了一脚说送你算了,王法还是不要,说河蟹吃起来太麻烦,还刺破嘴唇。
河蟹白送都没人要,身价贱到这分上了。还有更糟糕的呢。
夏天的时候,农田里的水总是莫名其妙地流失,我父亲负责放水,站在沟渠边张望了好久,没找到漏水的洞。秋天到了,沟渠里的水浅了,有两个漏水洞露出了水面,父亲用铁锹往里挖,竟挖出两只河蟹,原来是它们在捣鬼。父亲又气又恨,举起铁锹打下去,河蟹被打成了蟹饼。在父亲眼里,河蟹是影响水稻种植的害虫。
西北风呼啦啦吹的时候,河蟹脚痒了,它们耐不住寂寞,纷纷从河里往岸上爬,从排水沟里爬进了稻田里。放学后,我们一帮孩子“呼”的一下跑进稻田寻河蟹,将捉回来的河蟹拴上绳子,比谁的大,看河蟹在地上横着爬,玩得不耐烦了,就一脚将河蟹踩死。
那个时候,蟹的档次太低,我们都不想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