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躲“雷锋”的警示

    朋友王先生下班前去老年公寓将母亲接回了家住。王先生说，已经第三年了，每年这段时间，母亲就要回家住，说是不想被折腾。
    折腾？
    老太太入住老年公寓已经5年了，平日里王先生经常去老年公寓看望母亲、陪陪母亲。王先生多次说起，看到母亲在老年公寓过得热闹快乐，老年公寓的服务以老年人为本，很高兴很放心。怎么成“折腾”了？
    王先生说，都是被“学雷锋”闹的。我忽然想起，今天离3月5日学雷锋日只有2天了。学雷锋与“闹腾”结合在一起，使我很惊讶也很疑惑。
    王先生说，每年这段时间，老年公寓人来人往，走了这一批，又来了另一帮，都是来学雷锋做好事的。来的人有小学生、中学生、幼儿园孩子，有青年团员、志愿者、妇女。做好事的形式也很多，有扫地、抹桌子、擦门窗，有洗衣服、叠被子、梳头发，有做游戏、演节目、讲故事，等等等等。王先生的母亲喜欢安静，而且心脏不好，在过分热闹繁杂的环境里会心颤胸闷。做好事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可以做的好事被前一批做完了，后来者不能白来一趟，于是只能重复着做好事。
    有一日中午，王先生的母亲躺在床上睡觉，来了3位戴小红帽的年轻姑娘，站在床边喊老太太起床，给老太太捶背。老太太说谢谢你们，我不要捶背，我要睡觉。姑娘说你不要客气，我们是来学雷锋做好事的。姑娘说着就拉老太太起床，帮老太太穿衣服，然后给老太太捶背。老太太后来对王先生说，三个小姑娘都很礼貌，可是那天她真不想起床，最后被小姑娘闹得睡不成觉了。
    还有一次，两位小伙子走进房间，微笑着亲切地喊她婆婆，要替老太太洗衣服。老太太说刚刚走掉了一批，已经有人帮她洗过了。小伙子问还有没洗过的吗？老太太说没有了。小伙子就让老太太脱下身上穿的衣服，帮她洗。老太太说，这件衣服才前天穿上去，不用洗。小伙子说，婆婆你不要客气，我们是来学雷锋做好事的，给你洗衣服是应该的。老太太拗不住，还是换下衣服让小伙子去洗了。
    老太太问儿子：他们学雷锋是不是有任务的，不完成任务单位要扣奖金啊？王先生看着母亲，哭笑不得。
王先生说，这段时间去老年公寓学雷锋做好事的人特别多，好事都做光了，实在没好事做时，就将门窗一天里擦上二三遍。这样走马灯一样地闹腾，他母亲吃不消了，就打他电话，要回家住上几天，躲清静。
    王先生说他母亲时，我想到了在老年公寓、敬老院、福利院、残疾人家庭里，这几天不知有多少个“活雷锋”在活动着。他们的热心肠可叹可赞，可他们的“单相思”令人忧。
    学雷锋助人为乐本来是件好事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王先生似在自问，也在问我。
    是啊，数十年来，我也参加过无数次学雷锋活动，我也做过类似现在的志愿者们做的好事，可是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王先生母亲这样的感受，我也从来没想过可能会出现的类似问题。我一直以为，我为别人做了好事，对方一定很高兴。可是……
    王先生又问：学雷锋的本质是什么？
    助人为乐呀。我说。
    应该让谁乐？
    我愣住了。对啊，学雷锋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帮助别人，让别人快乐吗，可王先生的母亲怎么不快乐呢？
    王先生说，我们对“助人为乐”这个词一直理解为，将帮助别人视作自己的快乐，我们忽视了被帮助者是不是快乐。
    我心头一颤，又闪亮了一下。   
    我明白了，老太太要回家住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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