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快到了。
我们都有父亲,我们又做了父亲。应该怎样做父亲?应该做怎样的父亲?
此刻,我想起了我亲爱的父亲。父亲过早地走了,可他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今夜天气闷热,我的心更热。写下下面的文字,作为父亲节我捎给父亲的一份礼物。
一棵树
(A)
有一棵树,在我心中生长了四十多年。它与我一起成长,陪我快乐,解我忧愁,给我荫凉,送我力量。
每次回乡下老家,我都要在树下站一会,看看树杆是否粗壮,树枝是否被风吹折,今年的树叶长得是否比去年茂盛。这是一棵榆树,生长在我家房屋西侧,根系扎入深深的泥土,树杆已长到一个人抱不下了,繁茂的树枝向四周伸展,茂密的树叶散发绿色的清香。
这棵树是父亲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那一年,父母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的冤屈磨难,拨云见青天后,又迎来了我的出生,自然欢喜。听母亲说,父亲那天很早就去了城里,吃中饭时带回来一棵榆树苗,没顾上吃饭,直接拿了工具在屋旁种下了这棵树,填上泥土,用脚踩实,又浇上水。父亲做得很认真,双脚踩泥土时,一步一个脚印,踩得踏踏实实。在后来的日子里,父亲不忘给树浇水,有空时就去树旁将草拔除,台风来临前用竹杆给树搭护栏,生怕被风吹倒了。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榆树成活了,生长了,一年年地长高长大了。而我也和树一样,在一天天成长。
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放晚学后与伙伴玩。我将一根麻绳分别系在这棵榆树和另一棵树的树杆上,然后我们将身体挂到绳子上,在空中荡悠,初长成的榆树被绳子拉得一晃一晃弯了腰。父亲正好从田里劳动回来,老远看见后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吓得伙伴们哧溜一下全逃走了,剩下我傻傻地站着,被父亲拍了一巴掌。父亲迅速解开绳子,抚摸树杆上被绳子抠出的伤痕,一脸怒气使我心寒,我再也不敢拿榆树玩了。
榆树,你何以让父亲如此牵心?
(B)
我的父亲,1932年10月24日
—1999年12月29日,中共党员,曾任生产队记分员、出纳、会计、村企业仓库保管员。
父亲一生勤劳,干活从不挑拣,从不偷懒。年轻时曾患晚期血吸虫病,身体瘦弱,但仍坚持劳动。
父亲性格耿直,为人正直,为维护集体利益和他人利益敢于仗义执言,但说话直率、缺少委婉,常常帮了他人吃亏自己。
父亲十分节俭,从不喝酒,曾经抽烟,后来将烟戒了,对于掉在饭桌上的一粒米饭,会捡起放进嘴里,因为他吃过苦受过难,深知好日子来之不易。
父亲讲信用,跟人说好的事从不失信,向人借钱借物从来不长欠更不赖账。
父亲一生遭受的最大打击是1956年那场集体现金失窃冤案,严重摧残了父亲的身体与身心,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身体一直不强健。(详情见博文《父亲的秘密》)
父亲的善良与大度让人钦佩。冤案过后,他没有对那些曾经折磨他的人实施打击报复,甚至对罪犯及其家人也不过于计较,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或许,从死亡线挣扎回来的父亲早已悟出做人的真谛?
1991年深秋,父亲患病,身体从此一蹶不振,在经历了8年与疾病抗争后,于1999年12月29日匆匆走完了人生之路。
在父亲生前最后半年里,我经常回乡下看望。夏天天气炎热,榆树硕大的树冠遮出一片荫凉,父亲将藤椅放在树荫下,躺着仰望榆树,仰望从树叶里漏进来的丝丝阳光。那天父亲盯了我许久,然后仰望榆树对我说:它与你年龄一样大。
我看见父亲看榆树的眼神里有着对子女一般的亲昵。
(C)
四十多年来我与榆树一起长大,却很少了解榆树。近日查阅资料,才略知榆树的生长规律和树性特点。
榆树属落叶乔木,树干直立,枝多展开,树冠近球形或卵圆形。树皮深灰色,粗糙,不规则纵裂。单叶互生,卵状椭圆形至椭圆状披针形,缘多重锯齿。
榆树是阳性树种,喜光,耐旱,耐寒,耐瘠薄,不择土壤,适应性很强。根系发达,抗风力、保土力强。萌芽力强,耐修剪。生长快,寿命长。具抗污染性,叶面滞尘能力强。
榆木木性坚韧,纹理通达清晰,硬度与强度适中,一般透雕浮雕均能适应,刨面光滑,弦面花纹美丽,有“鸡翅木”的花纹,可供家具、装修等用,榆木经烘干、整形、雕磨髹漆、可制作精美的雕漆工艺品。在北方的家具市场随处可见。
有专家形容榆树“是木中的伟男、大丈夫”。
我猜想:父亲生前可能赋予了榆树特殊的意义,才让他象牵挂子女一样,牵挂着榆树成长?或许,父亲希望让榆树一样的品格生长在我们身上?
(D)
我的童年是在艰苦的环境里度过的。那时一日三餐以咸菜为主,我渴望吃到好的菜,哪怕一个鸡蛋也是美味佳肴。有一日邻居家的老母鸡走错了地方,将鸡蛋生我家鸡窝了,我高兴地拿了鸡蛋让母亲煎,母亲看了正在咯咯叫的老母鸡,说这鸡不是我家的。父亲听到母亲话了,立刻让我将鸡蛋放下,叫母亲送还给邻居家。我失望与遗憾,父亲有些爱怜地对我说,做人要实诚,是别人家的东西不能当自家用。父亲让我记住他说的话,可我正在心里骂他。
有一次我与伙伴去竹园掏鸟窝,看到许多刚刚长出来的嫩笋,顺手掰了几根拿回家,想让母亲做了菜吃。父亲看到了,问是哪里来的,我吱吱唔唔答不上来,便知道我偷了别人家笋,因为我家没有竹园。父亲一巴掌打下来,打得我头皮发麻,然后气呼呼走开了,甩下一句话:看你以后再偷!
父亲这一巴掌和一句话,象刀一样刻进了我心里。长大后我才理解,父亲曾经吃够了被窃的苦头,所以他对偷窃恨之入骨。
有一年夏天,父母忙着去生产队里劳动,我年幼的妹妹睡在火热的太阳底下,严重中暑,傍晚时昏迷不醒,脸色也变了。母亲慌了手脚,哭着,不知如何是好,我也跟着担心。父亲回来了,一看情况,立刻背起我妹妹往镇里医院跑。妹妹得救了,医生说再晚一点就没命了。
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父亲背着我妹妹在前面跑,母亲和我跟在后面追,我听见父亲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我累得追不上了,落在后面,但父亲一直没有停步。天色渐暗,我老远看见父亲的背影在夜幕中飘动,是那样高大那样坚挺,就象挺立在狂风中的一棵大树,让我心里踏实。
(E)
榆树挺立着。四十多年了,我看着它一点点长大,它也见证了我的一路成长。我仰望榆树,只见根深杆壮叶茂,风将树叶拂动,从叶片间漏进来的阳光在树冠里星星点点、闪闪发光。我突然想到了父亲,想到了父亲与榆树,想到了榆树与我们……
父亲,就是一棵挺立的榆树!
【2009.6.17 深夜写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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