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鸟,就这样掉下了,在我跟前,不动了。唉，为什么会这样啊......”

    MY似在问我，又好象在自言自语。

    MY是我的一位朋友，我们在网上谈工作，谈事业，谈对人生的看法，有时候我们为社会不公说得愤愤不平，可从没见她这样情感、忧伤过。

    MY是怎么啦？

    MY是在前天单位值夜班时亲历这一事件的。

    那是一个灰云遮满西天的傍晚，霞光与落日早已隐没在层层叠叠的云朵里了。MY推开值班室门时，眼前忽有一飞影闪过，那飞影扑腾着翅膀，急速盘旋。定睛看，原来是一只鸟，一只很大的鸟，长长尖尖的嘴，MY没见过。不知道它家在何处，因何而来，MY想到的是，应该将鸟放归自然，让它回到自己家里。打开了门，打开了所有的窗，让鸟飞出去。可是鸟没理解MY的好意，或许已经吓晕了，一直沿着墙壁飞，还将身子撞在墙上，几次差点摔下来，就是不往敞开的门洞里和窗户里飞。可能飞疲倦了，也许撞墙撞害怕了，鸟停在空调的室内机上，不动了。

    窗外，天色渐灰，有了点点暗的感觉。鸟啊，你家在哪里？再不回去，今晚就回不了家了。MY这样想着，开动了吊扇，让转动的叶片驱赶鸟飞出去。叶片越转越急，发出了哗哗的风流声。鸟从空调室内机上腾空而起，朝着对面的门洞，穿过风流旋转区，“啪”一下，叶片将鸟打到了墙上，鸟沿着墙壁重重落下…….

    “那个惨状，没法说。都是我的过错，为什么要去开吊扇呢……”MY说。

    “别内疚了，你不是故意的。” 我说。

    “一个生命啊，就这样没了。真的不忍心。”

    MY已经无数次劝告自己，别想那鸟了，快睡吧，快睡吧。将眼睛闭上，将心思静下来……

    窗外很安静，偶尔传来街路上深夜上下班工人的咳嗽声，自行车铃声和摩托车尾部的喷气声，还有二三声断续的蛙鸣。那蛙鸣让刚刚静下的心思又烦躁起来，MY眼前出现了一只只跳跃的青蛙，它们鼓噪时两边吹出二个大大的泡泡，有一次她去抓一只青蛙，青蛙看见她了，吓得赶紧藏匿起来，将头连同眼睛钻进烂泥里，将大半个身体露在清水里。青蛙看不见她了，以为她也看不见它，就这样被活捉了。可是现在，那些满田跳跃的青蛙呢？

    MY在这个著名的小镇上生活几十年了。小镇原先没这么大，单位的旁边就是农田，每年夏季的夜晚，蛙声一片，还有各种叫不出名的小昆虫也鸣叫着，将声音汇合在一起，让小镇的人们睡在大自然交响乐里。MY在这样的交响乐中长大、懂事、走上工作岗位，成为现在的业务骨干。MY喜欢蛙声不断的夏夜，喜欢在朦胧月光下，陪着星星听青蛙歌唱。现在，难得听到了，偶尔从不知名的角落传来二三声蛙鸣，能让MY神经兴奋。

    MY记得，她曾经走出城外寻找蛙声。那里有片田野已经被征地单位划了红线打上了桩，很快就要高楼林立了，在荒芜的水草丛中，有蛙声传来，不是一片，而是零零落落。有几个背着沉重工具亮着头灯的人，循蛙鸣声匆匆而去了。不知又有多少只青蛙，将消失在他们的电网里，那电网是用无数人的嘴巴织成的。

    “唉……”MY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在静夜里显得很沉闷。她已经睡意全无，从蛙声突然想到了鸟鸣，想到了死去的那只鸟，心头颤了一下。又一只鸟消失了，而且消失得那样惨烈。

    鸟鸣曾经是小镇早晨的一大亮色。鸟们不睡懒觉，很早就从竹林里树林里起床了，和赶早市的人们一起到了镇里。它们停在小镇的屋檐上和电线上，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看着赶市的人一拨拨多起来，看着小镇一天天兴旺起来。可它们没想到，小镇的兴旺会挤走它们的空间、毁掉它们的家园，小镇上的人们竟然容不下它们。现在，它们大多数已经远走高飞了，虽然在离开的那一刻情丝缕缕、依依不舍，也只能含泪作别。

    那死去的鸟，是从千里之外回乡？还是一直坚守在此？回乡，是因为牵挂还是为生存环境前来考察？坚守，是因为信念不灭还是为了抛舍不了的这个家……MY想得很多很多。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不知道它家里的鸟们知道了它已经死去的消息后将如何悲伤。今夜难闻蛙声，明晨没有鸟鸣，MY的心在伤感中迷迷糊糊……

    “叽、叽、叽……”鸟鸣！是幼鸟在鸣叫，声音很稚嫩很微弱，在静静的夜里却如此清晰。

    做梦吗？MY眨了眨眼睛，伸伸腿，醒着哪。看看时间，凌晨三点。是自己看错时间了，还是鸟们弄错起床时间了？这么早就叫开了，不会是……MY心腾地跳了一下，想到了死去的鸟的孩子们，难道是小鸟们来找它们的妈妈了？可怜的孩子们，你们还不知道，妈妈已经没有了，你们已成孤儿。

    “我无法面对小鸟悲切的鸣叫，更害怕看见可怜的小鸟。”MY已经沉浸到鸟的事件中了，我感觉到了她的真切。

    “小鸟还在窗外叫着，象在哀求，象在哭诉。是我的同事们上班后帮忙找到了小鸟。原来，窗外空调主机进来的那个管子墙洞里筑了一个鸟巢，巢里有4只小鸟，死去的大鸟是它们的妈，从开着的一扇窗户飞进来，迷路了，遇难了。”MY继续诉说。

    4只小鸟乳毛还没长全，小嘴尖尖长长，长得象它妈。小鸟们伸长脖子，嘴张得大大的，喉咙里发出有些沙哑的“叽叽”声，嗷嗷待哺。

    “它们和汶川地震中的孤儿一样，也没有妈妈了。”MY在边上说。同事们围着小鸟，不再说话，他们和MY一样，表情凝重。

    有同事说，汶川的孤儿有人收养，这几只小鸟我们也不能不管。同事们说，对，我们也要保护小鸟，让它们长大了繁殖后代，让小镇上重新听到鸟鸣……

    W说：“让我领养吧，我家孩子小，他喜欢鸟。”

    H说：“让我也领养几只吧，我从小喜欢玩鸟，懂养鸟方法。”

    4只小鸟被W和H领养了，它们分别住到了两人的家里，有了舒适的窝，有了可口的食物。小鸟们吃饱了，不再嗷嗷待哺了，它们安静多了，只过了一天一夜，就长出了许多新羽毛。

    MY的眼前还是时常出现沿墙壁盘旋的鸟，看见那只鸟沿着墙壁掉落下来，不动了，几根羽毛在旋风中飞扬……小鸟们怎么样了？它们过得好吗？它们想妈妈吗？

    “明天我要去看看那几只小鸟。”MY说。

    “放心吧，有你们这样的爱心，小鸟会健康长大的，你的小镇上终有一天会听到鸟鸣的。”我安慰她。

    “可怜的小鸟，它们是没妈的孩子啊。我也是有孩子的妈，我知道没妈的孩子有多苦。”

    我无言。我感动于MY和她同事们的那份执着。

    我仿佛已经听到小镇上鸟鸣如歌。

                                                             2008/6/28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