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艰难蜕

——从高度腐败到廉政

(一)

    曾几何时，香港是世界公认的最令英国人棘手的贪腐之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港的贪污腐败程度令人咋舌。最大的腐败群体来自维护社会治安的执法者——警察！

当时，香港警察像黑社会一样，组成严密的贪污受贿体制，敛财分赃，分工明确：上司安排下属与犯罪分子勾结，收取服务费，收到巨额款项，再按事先商定的比例进行分配。警察不但不维护社会治安，反成了罪犯的保护伞、帮凶、参与者，包庇社会上的黄、赌、毒、黑等各种罪行，使香港沦落为罪恶横行的龌龊之地！

当时，腐败就像瘟疫，在这人口不断膨胀的弹丸之地，迅猛蔓延，其猖獗程度，像空气一样充塞着每一个行业，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使香港社会变得乌烟瘴气，魑魅魍魉，横行无忌！

且看——谁家失火了，开来救火车，消防员在打开水龙头救火之前，要收取什么“开喉费”；谁家有人病危，开来救护车接送病人入院，要向病人家属索要所谓“茶钱”；住进医院，还须向护理人员打点，否则就得不到开水和便盆；至于轮候公屋、申请入学等一系列事情，就更需用“黑钱”开道了，连街边小贩也要向警察送钱打点，否则就会处处遭到警察的刁难。

这一系列的腐败做法，被港民们称为“黑钱”“茶钱”“派鬼”等贿赂名堂。

英国警务处处长曾发出无奈的惊叹：“上帝呀！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腐败！”

英国一位官员在香港演讲时，感慨道：“每一个大城市都有严重的腐败现象，但香港是世界上腐败最厉害的城市之一！”

贪污腐败就像癌细胞扩散，弥漫香港全身，侵蚀着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使几百万生灵生活在狭小而无处不贪腐的毒瘤当中，备感窒息。

1971年11月19日，五十四岁、瘦高个子的麦理浩，接替第二十四任总督戴麟趾，上任香港第二十五任总督，迎接他的除了维多利亚海湾吹来的冷风，还有香港的混乱局面——

人心冷酷无情、贪污腐败盛行、社会秩序混乱不堪，索贿与勒索成风，警察与黑社会勾结。百姓怨声载道，又敢怒不敢言，生怕遭到警察及黑社会报复。

麦理浩，这位牛津大学毕业的港督，曾以英国皇家海军中尉身份参加过二战，曾在新中国成立前的汉口担任过总领事，上世纪六十年代担任过英国驻香港的政治顾问。面对这种糟糕透顶的社会环境，他走进社会底层，去了解民生、民情，不久，便在《1971年香港年报》第一次施政报告中，发布了一份雄心勃勃的宣言书和多项改革措施。

报告称：香港人的住房条件极其恶劣，许多居民住在“混凝土盒子”里，没有任何生活设施；一个楼层住着500多人，只有一个卫生间，没有洗手池，只有水龙头和男女分开的公用厕所。香港至少有50万人拥挤在这种饼干筒一般铺着席子的简陋房屋里。

麦理浩提出，政府首先要解决三件大事，即房屋、教育和社会福利。

麦理浩公布了“十年建屋计划”。他提出，十年时间要建成可供180万人居住的房屋。

在众多项改革中，反腐倡廉，是麦理浩对香港所做出的一项最重大的贡献。

当然，麦理浩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巩固英国殖民者在香港的统治，再不反腐败，港英统治就难以维持了。但不能不承认，作为港英总督，除了承担英国政府所授予他的使命与职责之外，还有他自身所具备的为人正直、敢于向丑恶现象宣战的精神品质。

但在实施反腐的过程中，却经历了一场你死我活、使整个香港几乎面临崩溃的危险。

1973年6月4日，香港揭露出一桩震惊全港的贪污大案。

有人举报，香港警方第三号人物，英国人总警司葛柏拥有高达430万港币的巨款！该款相当于葛柏二十一年总警司任职的6倍，有关部门怀疑其利用职权贪污受贿。

记者探知，葛柏在其任职的最后阶段，几乎到了疯狂的程度，平均每个月要收3万多港币的黑钱。

相关官员要求葛柏一周之内说清其巨款来源。6月8日，葛柏却利用职权之便，从启德机场逃走，逃回英国老家躲起来了。

此事经媒体曝光，激起港民的极度愤慨，积聚已久的民怨，火山般地爆发了。港民们高举“反贪污、捉葛柏”的横幅标语，上街游行，强烈要求缉拿葛柏归案，不许贪污分子逍遥法外！

面对无法平息的民愤，港督麦理浩觉得事态严重，委派高级副按察司百里渠爵士成立委员会，对香港反贪腐情况进行调查。

不久，百里渠向麦理浩递交了一份调查报告，就是著名的《百里渠报告》。该报告详细分析了反贪部门设在警察机构内部的弊端，建议成立独立的反贪机构，实施更为严厉的反贪污法，报告中指出：

除非设在香港警队内部的反贪污部门从警方脱离，否则，大众永远不会相信政府确实有心扑灭贪污！

这份报告深得麦理浩的认同。

麦理浩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成立一个“与任何政府部门包括警务处没有关系的独立的反贪组织”，并且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彻底调查葛柏贪腐案，同时对香港贪污腐败情况做全面调查。

很快，调查小组的报告出来了。

贪污的情形，在全香港普遍存在，在工商界尤为严重。在政府中，特别是每日都与民众有密切接触的某些机关，存在许多涉及贪污的情况。

其中一名被拘捕治罪的警司，有一段“著名”的供词：

贪污在香港警察队伍中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就像晚上睡觉，白天起床、刷牙一样自然。

麦理浩说：

有必要成立一个崭新的机构，由德高望重的人员领导，以全力打击贪污，挽回公众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