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那年除夕我九岁，六十年代的头一个冬天特别冷，因为国家断粮了大家都在挨饿。

     孩子就是孩子，玩是天性。尽管饿着肚子尽管天寒地冻，照样在寒风里疯着。大人们在屋里守岁，我们在大院里藏猫猫。几番下来，能藏的地方都藏遍了，我干脆躲到我家的二层门里。

      门对着厨房，娘在厨房里忙着。过年了，大屋换上40度灯泡锃明瓦亮，厨房还是5度的。厨房也不大，三四米那样。5度的灯泡也不亮，蜡烛头一样照着灰暗的厨房。炉子透出来火光，火光正好映着娘的脸，我看见娘的嘴在动在吃什么。炉子上烤着菜团子，不是严格意义的菜团子，因为没有馅。甜菜丝子豆腐渣白菜叶子加上玉米面，好歹团成个儿，因为菜多面少。

    三个菜团子，两个小的一个大点的。小的像我的拳头那么小，大的像娘的拳头那么大。发白的菜团子慢慢烤成金红色，小的那两个让娘一边烤着一边掰着吃了。大的，还继续在炉子上翻着，翻着。最后，娘把它推到炉子边上。娘转过脸来，朝着门口喊，娘其实早看见我了。

    我跟着我爹去过江北糖厂，糖厂的排污口对着大江。甜菜切成条榨糖，被榨干的甜菜丝子没有任何养份，猪都不吃。可是人要吃，最少能暂时把肚子填填。干净的大堆的甜菜丝子我们得不到，早被糖厂工人自己留下了。我们只能在排污口流出来的捞一点散落在污水里的丝子，就是这少得可怜的丝子也不是谁都能捞着。因为捞的人太多了，能抢在排污口最前面的才能捞着。我和爹天不亮就出来，穿过松花江一半的时候天才麻麻亮。热气从我和爹的嘴里鼻孔里钻出来，从脖子和胸口冒出来。脸上都挂了霜结了冰丝，身上出了汗再被冷风吹过，冰凉冰凉的贴在前胸后背。

    娘说，依着我呀，这个大的我也吃了。就是再有这么三个，我还能吃了。本来呢给你都吃了你也不饱，可是也只能给你一个。你要长个儿娘要干活儿，咱们都得活着。

    那个菜团子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