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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同事轻轻推开门,见我有客人到访,便礼貌地退了出去。听到两位中年人在和我说英文,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两位是兄妹。李工宝教授,华中师大数学学院院长,博导。李工勤女士,美国麻省理工数学教授。大驾光临,为的是孩子的英语学习。之前,武大历史学院博导李工真教授已给我电话,说弟弟和妹妹要过来造访,我受宠若惊。
李工真教授是我最景仰的老师之一。学识渊博,个性鲜明。以前易中天还在武大时,与赵林老师并称“武大三大名嘴”。人高且瘦,不修边幅,爽朗率真,一口汉腔,大雅大俗。李工宝老师也是一样地声如洪钟,豪爽无比。涉及英语学习,便坚持用英文侃侃而谈,偶尔问一下妹妹,“讲究”英语里怎么说?李工勤博士只坐在一旁,含笑聆听。或者站起来浏览我的书架。我心里捏了一把汗,暗暗后悔,没堆几本够档次的上架,恐玷污了MIT教授的慧眼。
李家家学渊源。父亲李国平先生,是享誉海内外的著名数学家。1955年中国科学院首批学部委员(院士)之一,一级教授。1933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先后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法国巴黎大学等研究院深造。1940年入武汉大学任教。数学出身,却擅长诗词书法。母亲郑若川女士,出身书香门第,琴棋诗画,样样精通。早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哲学教育系,德文优秀。在家庭熏陶下,李工真教授的小提琴,李工宝教授的钢琴演奏,均有极深造诣。
为了增添新东方的人文气息,我多次邀请李工真等老师作讲座。承蒙几位老师不弃,一度与他们过从甚密。三生有幸。李老师洒脱不羁,爽快磊落,闲云野鹤一般,交往更多一些。一次,我去武大教4,听李老师讲珞珈山文人雅士。当年的流风遗韵,让我神思悠悠。李老师滔滔不绝,拖堂半个小时,至晚上9点半,仍意犹未尽。讲毕。我说,“哎呀,李老师,您今天上了三次课,找个时间我请您喝酒,详再细听一遍吧。” 李老师眼里放出光来, 大手一挥,“现在就去,今天兴致颇高。”
便去了武大门口的秀玉咖啡吧。李老师产生了兴趣,“这是个么地方,这么高级?蛮贵吧?”声音洪亮,令旁边的武大学子和小白领们纷纷侧目。几杯啤酒下肚,李老师目光炯炯,思绪翩翩。我对民国时期的文人向来心有戚戚。对那些曾留连珞珈山的,更是神往。李老师讲叶圣陶,苏雪林,袁昌英,吴宓,金克木,程千帆等等。野史逸闻,栩栩如绘,仿佛他们就在身边,文气扑鼻。
由于家庭出身,文革期间,李老师沦落江汉路的国营理发店,剃了8年头。晚上住在店里,孜孜以求,饱览家里带来的世界名著。浸染在低层市井民生里,却追求形而上的精神领域。所以李老师大俗大雅。谈到尽兴处,要带几句最低限度的汉骂,酣畅淋漓,更添可敬可爱。
兴之所至,李老师又背起了《巴甫洛夫百年诞辰》,声若洪钟。不知不觉间,周边嘈杂之声悄然隐退。邻桌打牌的年轻人有人在催促,“出牌,出牌!”一个如梦初醒的声音说,“哦,哦,忘了忘了,听旁边的讲座去了。”整个酒吧里,回响着李老师武汉话的大段背诵。“在阔(科)学的殿堂里,是么什在闪光。。。。。”人们侧目,投来善意敬佩的目光。李老师神采奕奕,眼里光芒万丈,仿佛头上罩着三四十年代的容光。
已近夜深,只剩我们这一桌。服务员在旁边来去匆匆,不时取个盘子,收个杯子,暗示打烊。李老师毫无这等经验,不为所动, 面无惧色,谈兴甚浓,终于等到领班把我们扫地出门。看到外面夜色沉沉,未及天亮,李老师有些扫兴。我送他回家,中途去教4取了李老师的28土坦克。站在家门口,李老师仍然兴致勃勃,“我下星期四有阔(课),其他时间,岔的(随便),你打电话找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