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别潘达于先生
一早看东方早报,得知8月8日夜里,潘达于先生在苏州故世了,吃了一碗粥后,睡梦中到了另一个世界。她这样一个好心的老人,走得安详,是上帝对她的格外恩赐。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潘达于是潘祖荫的孙媳,19岁嫁入潘家,丈夫在婚后3个月即去世,她抚幼养老,掌管门户,更在60多年间当起庞大家传收藏的瘦小守护人。贫寒中,曾有外国人想用600两黄金外加洋房来交换大克鼎和大盂鼎。她一口回绝。
抗战时,潘达于设法将两只大鼎和一批青铜器装箱深藏到天井的青石板下,躲过了日军侵略者的掠抢。建国后,她代表潘氏家族将两只大鼎献给新生的人民政府。1951年7月的某一天,潘达于在信中写道:“窃念盂克二大鼎为具有全国性之重要文物,亟宜贮藏得所,克保永久。诚愿将两大鼎呈献……”
政府接受了这项巨大的捐赠,回报是一份由文化部颁发的奖状,上面有部长沈雁冰签名。这张奖状在老太的家里一直挂着,已经泛黄了。还有2000元,实话实说,当时的2000元还算是比较值钱的,大约可以买一百张齐白石的画。到了抗美援朝那会,潘达于就将奖金捐给国家,境界确实很高。潘老太是没有工作的,没有收入来源,后来的日子里,她曾经在里弄生产组里靠绣花为生。文革结束后,上海博物馆鉴于一批文物捐献者家属的生活困难现状,请示了上峰,才给予关注,给他们装了空调,每年给点补助,每年请一顿饭等等,但也是杯水车薪。不过老太实在是太好了,她一句怨言也没有。
大克鼎后来在上海博物馆保存,大盂鼎被调到中国历史馆。这也叫在当时,现在地方势力坐大,北京想调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两件巨鼎绝对是国之重器,现在的记者动不动就写“价值连城”,那两只巨鼎才叫是价值连城。
十三年前吧,上海博物馆出版了一本藏品集,在首发仪式上,一群小记者都围着马承源馆长签名,同来的潘老太被冷落在一边,我看不过去,冲上去第一个请潘老太签名,还叫记者拍照。我还大声疾呼,“你们快来请潘先生签名啊,她是捐献国宝的国家,我们没有忘记她的贡献!”一帮小记者这才惊醒过来,请她签名。
当时潘老太已经八十多岁了,精神矍铄,口齿清楚,头脑灵得很。我问潘老太:“你身体阿好?”她回答十二个字:“吃得落,睡得着,走得动,想得开。”真是一个有趣的老太。
现在潘先生走了,上海博物馆应该搞一个纪念活动,将她的照片永久地挂在上海博物馆的大厅里。
时代不同了,价值观不同了,现在的收藏家或后代没有这样的襟怀了,我想起王世襄说过的一句话:“我的东西一定要卖给上海博物馆,否则他们是不当回事的。”
王世襄的七十多件明清硬木家具后来由一个香港老板买下,再捐给上海博物馆,成了古典家具馆的底子。当然,王世襄出让的价格不如市价的十分之一。王老也是一个高风亮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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