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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习作:《母子平安》(5—6)

(2015-10-10 22:07:29)
标签:

育儿

分类: 小说或者有关小说

母子平安(5—6)
 

 于《特区文学》2015年第4期
《北京文学 中篇小说月报》2015年第9期转载
《小说月报 中篇小说专号》2015年增刊4期

周海亮

5

  林涛与叶芳曾经打掉一个孩子。

  那时他们还没有结婚。叶芳突然怀上孩子,远比婚后怀不上孩子让他们恐惧。根本不用商量,打掉孩子只是两个人瞬间的决定,就像从脸上挤掉一个粉刺那样理由直接。当晚他们甚至吃掉一只烤鸭,喝掉一瓶红酒,心情很是愉悦。后来两个人无数次为他们的行为自责和忏悔——那么无辜的小生命,凭什么被他们结束呢?只因为他来得不是时候?他们是自私的邪恶的掌控一切的万恶不赦的刽子手。

  那时候、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林涛和叶芳都没有料到,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会来得如此艰难。

  婚后头几年,叶芳总是病病歪歪,林涛的事业刚刚起步,他们根本没打算要孩子。几年后林涛的事业渐入佳境,他们不但买下两辆车子,还在海边买下一套一百八十多平的房子。搬进新居那天夜里,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停电了。停电了,电视没了声音,冰箱没了声音,空调没了声音,屋子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异常空旷。那是一种让人不安甚至恐惧的静、空旷甚至挤压。后来他们点上蜡烛,烛光摇曳中,叶芳将一只手轻轻搭上林涛的手背。

  从那天起,他们不再采取任何避孕措施。那年叶芳29周岁,林涛32周岁。本以为叶芳很快就会怀孕,想不到两年过去,叶芳没有任何变化。因有了之前那次堕胎,两个人都没有感觉问题有多严重,况且在他们的交际圈子里,这个年龄没有孩子的夫妇司空见惯。然又一年过去,叶芳仍然没有怀孕,他们就有些急了。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他们,都没事。虽然医生的话给了他们许些宽慰,但如此又拖过一年,叶芳终忍不住了。她开始怀疑检查结果,怀疑医生的诊断,甚至开始怀疑多年以前的那次堕胎是不是只是她和林涛的一个共同的无比真实的梦。再去医院做检查,却不乐观了,说叶芳的卵子不够成熟。叶芳将先前的诊断结果拿给医生看,问她为什么去年没有任何问题今年却有了问题,医生强调说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身体状况,这很正常。她给叶芳开了些药,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先服几副中药,再看看。”尽管医生一再强调先前他们的检查结果绝不会有错,但叶芳和林涛都确信是他们先前搞错了。因为搞错了,才让他们又白白等了一年多的时间。

  半年以后两个人去了另一家医院,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这次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换一家医院检查,结果仍然一切正常——不仅叶芳正常,林涛也正常。既然正常,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可是不担心不等于不企望、不焦灼,从那时起林涛开始失眠,并且越来越严重。失眠时他会假装睡着,强忍不动,这时他便常常听到叶芳的叹息。他不知道此时叶芳是如他一样清醒还是已在梦中,他从来不敢去问也不忍去问。直到有一天深夜,身边的叶芳突然哭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林涛打开灯,问叶芳怎么了,叶芳说她刚才梦见自己被医生和护士强行架进手术室。“我怀孕三个月了,可是医生强迫我堕胎。”叶芳边哭边说,“涛子,你说咱俩是不是造了什么孽?”

  林涛也想过这个问题,每天都想。林涛本来没有信仰,可是这几年,他几乎什么信仰都去信仰。他承认几年前他与叶芳打掉一个孩子是错误的,应该受到惩罚并且付出代价,可是他认为这惩罚和代价实在太过残酷。他的朋友里面,很多人堕过胎:有些是在婚前,有些是在婚后,有些是在婚内,有些是在婚外,有些是在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前,有些是在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可是现在,他们都有一个或者两个可爱并且淘气的宝宝。他们是否也曾忏悔过?他们的代价在哪里?每想到这些林涛就认为信仰其实没什么用。没什么用,仍然要信仰,等待、期盼、恐惧或者灾难面前,绝没有纯粹的唯物主义者。

  又一年过去,叶芳仍然不见动静,两个人不得不再一次去了医院。这次的检查结果令他们几乎疯掉——叶芳没有问题,林涛却有了问题。“精子成活率太低,导致受孕机会变小。”医生这样对林涛说。林涛说可是之前的几次检查我都没有任何问题,医生说之前没有问题并不代表现在没有问题,当然现在有问题也不能代表以后有问题。“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身体状况,这很正常。”最后,医生重复了前几位医生的话。

  回去以后,林涛戒掉烟酒,按时吃药。半年后再去检查,再一次变成了两个人都没有问题。不但没有问题,很多检查结果甚至超出常人。这结果虽然让两个人再一次欣慰,但是等待更加残酷。有时林涛和叶芳怀疑他们不同于普通的人类——他们不同于普通的人类,连医院里的仪器都会在他们身上犯错误。

  很长一段时间,与叶芳做爱时,林涛都会想到“怀孕”这件事情。有了这样的想法,做爱就多了目的,少了情趣,甚至成为负担。在叶芳排卵的那几天里,很多时,纵是林涛不想,也会打起精神,硬撑着做下去;而在叶芳排卵的前几天,纵是林涛很想,也会硬憋着,留待“前五后四”。他知道不仅他这样,叶芳也是这样。他还知道这终将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他深信不易。

  如此又过了一年,一切依旧。一年里林涛又买了一套房子和一间门面房,他对叶芳说仅凭这些就足够他们养老了。听到这样的话,叶芳很久没有出声。夜里,她突然说:“怎么会这样呢?”林涛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咱俩都没有毛病,就再等两年看看。两年后要是还这样,可以考虑一下试管婴儿。再说了,就算做个‘丁克’有什么大不了呢?”林涛说得有道理,做个“丁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但他们仍不甘心。几天后他们再一次去医院,结果仍然是:没有问题。那天林涛终于火了。“没有问题那我们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冲医生大声吼叫,并一脚踹掉了医生手里的电话。

  那个医生就是宋主任。那次他对林涛的印象极深。因了印象极深,他们成为朋友。

  那时距他们想要一个孩子已经过去了六年半,距他们结婚已经过去了十年半,距他们打掉第一个孩子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半。那时叶芳35周岁,林涛38周岁。生命里最年轻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六年多时间里,几乎每一天,林涛和叶芳都在饱受煎熬。饱受煎熬的不仅有他们,还有他们的父母。

  婚后前几年,当他们去看望林涛的父母或者叶芳的母亲,当谈到孩子,林涛和叶芳会说暂时还不想要。每这时老人就劝他们说,早养儿早享福。最初他们听了,还觉得这样的说法挺可笑,可是几年过去,当他们打算要一个孩子,当老人们再一次问及此事,两个人或不吱声,或者用别的话搪塞过去,老人们就开始怀疑了。每次见面都要谈这些,林涛和叶芳烦不胜烦。见他们烦,老人们便伤心,便不敢再问,甚至不敢在他们面前说起任何有关“怀孕”的话题。老人们伤心,林涛和叶芳更伤心,觉得他们对不起老人——普通人最为平常的天伦之乐都不能让他们得到满足,还算什么儿女呢?

  虽然“丁克”家庭越来越多,但针对林涛和叶芳的风言风语更多。说什么的都有,说什么难听的都有,林涛和叶芳从不去解释。解释什么呢?大家知道的事实是:婚后这么多年,叶芳一直未有身孕;林涛和叶芳知道的事实是:他们都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两个事实都是事实,然两个事实摆到一起,就似乎矛盾,就容易遭人误解,猜测,甚至成为一些弱智人士取笑的话柄。“这没什么。”有时叶芳会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流言总会止于真相。”

  但真相迟迟不来,流言便接近真相或者干脆成为真相。又一年过去,叶芳和林涛决定不能再拖。做出如此决定不为回击流言,只为生活少些小概率的煎熬,多些普通人的快乐。那天林涛与退休后的宋主任谈了半宿,咬咬牙接受了他的建议:试管婴儿。不过试管婴儿不能说做就做,他们仍然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间。然叶芳和林涛都没有料到,正是这段时间里,叶芳竟然怀孕了!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痛苦等待之后,在叶芳无数次错误的感觉之后,在他们即将打算放弃的时候,在他们马上就要去做试管婴儿的最后一刻,叶芳竟然真他妈的怀孕了!

  叶芳怀孕了,漆黑的世界,霎时变得明亮。

  从确知叶芳怀孕那天起,林涛凡事小心翼翼。叶芳已近中年,说中年得子并不为过,林涛生怕出什么问题。可是问题接二连三,林涛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整整三天,他的睡眠加起来不足三个小时。

  ……林涛开着车,闯过一个红灯,拐进一条小巷。电话再一次响起来,林涛心跳加速,不敢去接。小潘替他接起,五秒钟后,便笑了。她对林涛说:“你开慢点。姐没事,只是伤了腿。”

  叶芳只是伤了腿——与王姐出去散步,下楼梯时只顾低头看手机,脚下一软,就摔倒了。她滑下至少五六阶楼梯,她一边惊惧地尖叫,一边用双手护住肚子,如此怪异的姿势让她的两腿毫无保护,于是,一条腿被楼梯的欧式扶手划开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伤口紧靠大腿内侧,待她从地上半爬起来,已经血流不止。王姐抖着声音问她:“伤到哪了?”叶芳抖着声音说:“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看到血,她的身体瞬间失去知觉……

  林涛赶回去的时候,叶芳正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看到林涛她就哭了,几天来所有的委屈和惊吓瞬间变成歇斯底里的号啕。林涛为她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然后让小潘和王姐扶她下楼。“咱们得去医院看看,”林涛说。

  “芳只是划伤了腿。”王姐说。

  “可是她怀孕了!”林涛冲王姐大声吼叫,“你怎么让她摔成这样?”

  王姐撇撇嘴,低了眼,不敢再说话。其实叶芳摔倒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是叶芳的朋友,不是她的保姆;叶芳只是孕妇,不是一碰即碎的高脚玻璃杯。

  一阵慌乱之后,医生告诉叶芳,孩子安然无恙。叶芳转身,刚松一口气,心里又是一紧。“您再帮忙看一下,”她转过身,对做B超的医生说,“前几天‘唐筛’结果出来,是高危。我听别人说从B超照片上就能看出个大概。”医生就又接过B超照看了看,说:“没发现问题,很正常。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经验和判断,真正的‘唐氏儿’仅凭B超看不准。”说完又觉得似乎把话说重了,忙补充道:“‘唐筛’多不准。你身体这么好,应该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

  回去的车上,王姐、叶芳和林涛都没有说话。快到家的时候,小潘突然说:“如果上午我守着姐,肯定不会出这样的事情。”林涛看看她,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他知道小潘心里在想干什么。

  傍晚趁林涛在厨房里切鱼片,小潘悄悄对他说:“我想陪着姐,直到她的‘无创’结果出来。”

  林涛叹一口气。

  小潘说:“我不放心姐……”

  林涛说:“好吧。”

  小潘说:“你暂时,也别告诉姐。”

  林涛说:“她现在这种状态,就算你让我跟她说,我也不敢。不过如果她看出来,我就只好……”

  小潘说:“嗯嗯嗯。”

  林涛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认为小潘很可怜。他认为小潘不应该这样可怜。

  几天以后,林涛去呼和浩特出了一趟差。本来他想留在家里陪着叶芳,但小潘认为他应该出去。“你得让你生活跟往常完全一样。”小潘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姐才没有心里压力。”林涛想了想,也对,再算算“无创DNA”的结果出来还得好几天,就去了。人虽在外地,心里却时时牵挂叶芳,每天给她打两个电话,东拉西扯,就是不敢扯上“无创”。给叶芳打完电话,又给小潘打,并且一定要小潘找个叶芳听不见的地方与他说话。有关叶芳的信息多是他从小潘嘴里问出来的,林涛认为他越来越离不开小潘了。

  想小潘也有孕在身,想小潘每天都要在叶芳面前极其艰难地掩饰,林涛就替她难过。同是孕妇,叶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潘还得洗衣做饭,照顾叶芳;同时孕妇,这么多人关心叶芳,谁来关心小潘呢?那天林涛决定,等“无创”结果下来,他就带小潘去医院里查一查。虽然小潘年轻,虽然小潘的祖祖辈辈都没有做过孕检,但既然小潘住进他家,他就得为小潘负责。起码在小潘离开以前,他得为她负责。

  从呼和浩特回来,“无创”的结果就该下来了。因结果会提前短信告知,那几天,林涛的神经几乎崩断。虽然当叶芳的手机来了短信,林涛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看电视继续看电视,吃饭继续吃饭,谈笑风生继续谈笑风生,但他的注意力早集中到叶芳那里。有一次正削着苹果,叶芳的一个短信,让他的手指多出一道血口。

  那几天,林涛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心惊肉跳”。

  是黄昏,小潘在厨房里唱歌,林涛在书房里看书,叶芳在阳台上浇花,突然间,叶芳的手机来了短信。叶芳返回客厅,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小潘停止唱歌,林涛抬起头。叶芳看一眼短信,表情就僵了。再看一眼,脸色就白了。手机从手里滑落,叶芳两腿一软,瘫倒在沙发上。

  什么都不必问了。林涛只想从窗口跳出去。

 

6

  一副扑克牌,去掉大小王,还剩52张。我们找出红桃A,假设它就是‘唐氏症’,然后把它重新插进去,洗牌,洗匀,叶芳竟然准确地将它抽出。

  ——检验结果:明显异常。叶芳缩进沙发,不停地抖。之前她虽恐慌,毕竟还有期待。她甚至想好当得知肚子里的宝宝安然无恙时如何庆祝,可是现在,对未来,她已不敢去想。

    不敢去想,就是恐惧到极致,绝望到极致。

  叶芳面临三种选择:一,引产,用药物和冰冷的金属器械结束这个已经会动的宝宝的生命;二,分娩之前不再去医院,也不再做任何检查,一切听天由命;三,继续做“羊水穿刺”——如果孩子健健康康,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如果孩子真是“唐宝宝”,则只能回到第一种选择。每次跟叶芳说到这些,林涛的心都碎了。

  叶芳不敢做出任何选择。每一种选择都痛彻骨髓,每一种选择后面又跟随着无数种选择。林涛见叶芳一夜之间憔悴很多又老去很多,心痛不已,就劝她如果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给她妈妈打个电话。说到妈妈叶芳又抹起眼泪——瞒来瞒去,终还是不能瞒过她。

  叶芳的妈妈孙兰性情古怪,说话刻薄,凡事有自己的主见。当初林涛与叶芳热恋,她就强烈反对。她反对的理由很简单:林涛长得瘦小,做事没魄力,关键是没钱。叶芳说可是我们有爱情。孙兰说我和你爸当时也有爱情。说白了,她不相信爱情,或者不相信林涛对叶芳的爱情。母亲替女儿着想,怕女儿嫁错人,林涛可以理解,他不能理解的是:凭什么她认为他对叶芳没有爱情?就因为她被前夫抛弃过?这显然狗屁不通。——林涛相信当两个人不能继续生活,永远没有一个人的错。错误是双方的,只是表现出来的形式不同罢了。

  为了拆散叶芳和林涛,孙兰曾经鼓励叶芳打掉他们的孩子。虽然孩子最终被打掉,但为这件事,林涛永远不能够原谅她。那时他和叶芳都还年轻,不经事,不懂事,孙兰呢?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不惜牺牲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林涛认为她做得不但过分,简直有些禽兽不如了。

  结了婚,叶芳告诉孙兰,这几年他们不想要孩子。孙兰说,好啊!你们都还小。叶芳说,林涛想创业,需要钱。孙兰说,好啊!创业是正经事。就是不提钱的事情。林涛知道她有闲钱,也知道她完全可以帮他们一把,但她始终没有借给他们一分钱。假如说婚前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应该提防林涛,婚后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就应该帮助林涛。总之她做的事情总是让林涛看不懂,想不通,有一段时间,林涛甚至怀疑叶芳是否是孙兰的亲生女儿。

  最让林涛气愤的是,最近几年,当他们迟迟没有孩子,孙兰就有些急了。她问叶芳为什么总怀不上,叶芳要么答非所问,要么避重就轻。终有一次,电话里,她质问叶芳:“到底是你的毛病还是林涛的毛病?”叶芳说:“不是跟你说了吗?谁都没有毛病。”孙兰说:“没有毛病怎么怀不上?如果是林涛的毛病并且是无法医治的毛病,我想你应该考虑一下了。”叶芳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她应该考虑什么了,她说:“离婚啊!没有孩子,老了怎么办?”这句话恰好被旁边的林涛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待叶芳挂断电话,林涛说:“你妈到底还有没有人类的感情?”叶芳说:“她是说着玩的。”林涛说:“有当妈的这样说着玩的吗?这叫人话?”因为理亏,叶芳没敢再吱声。之后一连好几天,两个人总是别别扭扭,疙疙瘩瘩。后来林涛想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又不是叶芳有错,错在她妈。让他们来为她妈的错误埋单,这是他妈的在他妈的干什么呢?

  因有了这些过节,除了过年,林涛很少去看她。只是有时候,当叶芳和她通电话,林涛会礼貌性地接过电话问候一声,声音冷得就像手机里的自动语音。孙兰也知趣,既然林涛不喜欢她,她也不与林涛多聊;既然林涛不去看她,她也不过来看林涛。总之关系就这么僵着,不闹,也不和。

  确知怀孕那天,叶芳给孙兰打了个电话。孙兰听了非常高兴,又对叶芳千嘱咐万叮咛,让她从此什么也不要插手,所有活都交给林涛去干。末了,又说,她年龄大了,就不去看他们了。如果他们能抽出时间,就回来看看她。

  虽有芥蒂,但林涛还不至于小气到故意躲着她。从那天起,他和叶芳就开始计划抽时间去她那里一趟。后来林涛要出差,后来叶芳要做“唐筛”,再后来林涛又要出差,再后来他们去看望林涛的父母,再后来,叶芳就被测出了“高危”。如此一来,回去的打算,只能一拖再拖。其实林涛也曾建议他们回去住一晚上,第二天就回来,却遭到叶芳的强烈反对。“我妈眼睛很毒,”叶芳说,“什么都瞒不过她。”林涛说:“瞒不过就告诉她,正好让她帮忙拿个主意。”叶芳说:“还是算了,省得让她跟着担心。等‘无创’结果出来,知道什么事都没有,再回去。”现在“无创”结果出来,却残酷得让叶芳想要死去,她更没办法回去了。

  中午时候叶芳接到孙兰的电话。孙兰只问一句:“你还好吧?”叶芳就泣不成声。叶芳边哭边说:“我好像过不去这道坎了。”孙兰说:“不慌,不怕,我去看你。”放下电话她就订机票,订好票她就直奔机场,待她风尘赴赴地出现在叶芳面前,天还没有黑。

  夜里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地理顺一遍,然后跑到书房的电脑前查阅资料,直到凌晨。小潘过来给她送牛奶,她看一眼小潘,喝一口奶,问:“几个月了?”小潘吓了一跳:“什么几个月了?”她说:“你怀孕几个月了?”小潘还没想到该如何回答,她就冲小潘摆摆手,说:“几个月都不要紧,健康就行。”然后她关掉电脑,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我决定了。”

  她决定了。似乎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吃饭时候,她突然说:“打掉吧!”

  叶芳、林涛和小潘一起抬头看她。

  “只好打掉了。”她说,“生下‘唐氏儿’,你们这一生再不会有幸福。精神压力,经济压力……”

  叶芳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查过了,几乎所有的‘无创’异常,都会生下唐氏儿……”

  “为什么不再做‘羊穿’试试?”小潘打断她,“医生都说了,‘无创’的准确率是99%……”

  “没有应用到临床,当然不能说100%。”孙兰说,“你认为99%和100%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小潘喊起来,“谁敢确定姐怀的一定是唐氏儿?”

  “总之‘羊穿’风险太大,我不同意。台湾都死人了,你们不知道?”孙兰说,“打掉这个孩子以后,马上做‘试管婴儿’。你们年龄都大了,拖不起……”

  “我不同意!”小潘说,“万一姐怀的是健康的宝宝呢?就这么把他杀了?”

  “这不是杀!”孙兰冲小潘吼起来,“这么做是为了他们的幸福!‘无创’的结果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可坚持的?生下一个‘唐氏儿’怎么办?养都养不活!”

  “咱们总还有希望!”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决定了!”

  “去你的决定!”小潘猛地站起来,摔掉一只碗,逼近孙兰,“又不是你生孩子,你没有权力决定!”

  孙兰被小潘吓傻了。她张了张嘴,咬了咬牙,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然后她拍下筷子,独自进了卧室,一会儿又出来,重新坐下,重新拾起筷子。“不管如何,你得听你妈我的。”她转向叶芳,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既不是我的,也不是林涛和这个小潘的。这个孩子掉了,还可以做‘试管’,做‘试管’生出来的孩子,也能健健康康;但假如你做‘羊穿’,万一出什么事情,一切都完了……”

  “我要做‘羊穿’。”叶芳看着孙兰,说。

  孙兰愣一会儿,再一次丢下筷子,走进卧室。一会儿她再一次走出来,问叶芳:“真决定了?”

  叶芳不说话。

  “你也同意?”孙兰看看林涛。

  林涛点点头。

  孙兰看看小潘。“你满意了?”

  小潘收起摔成两半的碗,不理她。

  “既然你们决定了,就听你们的。不过假如‘羊穿’还有问题,你们必须放弃这个孩子!”说着,孙兰再看看小潘,说,“假如芳子出了什么问题,我先扒了你的皮!”

  然后,她转过头,对叶芳说:“小潘怀孕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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