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惊心动魄生死对决的瞬间

—辽黄金累丝嵌玉镂雕三蛇斗双鹰妆奁盒赏析

什么叫艺术？什么人称得上艺术大师？愚意以为只有能凝固生活中、自然界中、社会中，最美丽、最动人、最惨烈、最悲壮瞬间于作品的技艺，才称得上艺术。而能够及时准确抓住这些瞬间，并能运用自己手中的笔或刀类工具，能完整地、真实地、精准地、有提炼地，用文字、用线条、用色彩、用造型，再现那稍纵即逝瞬间的人，才称得上艺术大师。真正的艺术品，即艺术大师精心构造的作品，很少有功利动机。他们都是用心去观察，用心去聆听，用心去捕捉，用心去创作。他们绝不用常人之所用，绝不会吃别人嚼过的馍，一定会独辟蹊径，走前人没走过的路，用心灵和智慧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历史上，辽（契丹）器物局、玉作坊、将作监的琢玉高手，应就是这样的艺术大师。他们所雕琢的宫庭用玉，每一件都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何故流落在人间”的艺术珍品。笔者在博客曾发表了七件辽代宫庭用玉，证明了辽代皇家琢玉高手，确实都无愧于是当时艺术大师。今天笔者再次向朋友们推荐一件辽代宫庭用玉，“黄金累丝嵌玉镂雕三蛇斗双鹰妆奁盒”，让我们通过对这件艺术珍品的赏析，进一步了解辽代玉器的精美神奇，了解辽代琢玉工匠是怎样步入艺术大师行列的。

这是一个辽代后宫常见的黄金累丝妆奁盒，是嫔妃们盛放小镜木梳等化妆用具的小盒。制作很精，是把黄金抽丝、压片后，用盘、卷、拧、曲等手法，把金丝、金片做成梅花、蔓草、发辫等等花饰，线条，再根据设计要求，垒累到一起，焊接成型。累丝工艺是辽代最纯熟已成型的手工艺之一，其工艺之精美、精湛，举世无双，说其超唐越汉亦不为过。然而，笔者推介的不是妆奁盒的累丝工艺，而是妆奁盒盖顶镶嵌的一件镂雕河田青白玉雕件。这个雕件记录了三条水蛇成功偷袭两只海东青鹞鹰的惨烈场景，把蛇鹰之间惊心动魄，生死对决的瞬间，生动形象地，情景交融地，形神兼备地展现在人们眼前，使人仿佛身临其境，亲眼目睹这旷世难逢的蛇鹰鏖战；仿佛听见被蛇吞食的大鹞鹰临死前，叫小鹞鹰赶快飞走的哀鸣；仿佛看到小鹞鹰望着妈妈被巨蛇吞食时惊恐万分的眼睛，听到他那绝望无助的嘶叫……。

黄金累丝妆奁盒长约120毫米，宽约90毫米，厚约25毫米，重约360克。盒盖玉雕长约100毫米，宽约80毫米，厚约15毫米，重量不详。玉雕饰采用了前所未见的有情节、有背景的景观式构图，是一件以镂空起突等法碾琢的悬塑性立体的肖生玉器。全图讲得是一个悱恻动人的悲剧故事，展示的是母子两只海东青湖边觅食，被暗藏在水中的三条巨蛇偷袭，母亲被大蛇吞入口中只剩下头颈部，小海东青展翅逃离，回首望着在蛇口仍冲着自己孩子哀鸣的母亲的瞬间。图中有两条夫妻巨蛇，一条小蛇，母子两只海东青，一只小龟，一只田螺，一个蜗牛，几丛水草，几朵浪花。

玉雕构图主次分明，主题突出，主要事物突出。全图蛇鹰身体占据80％以上面积，蛇身又占了全图50％以上空间。由于镂雕、层雕、减地起突、镂空、圆雕、浮雕各种技法的综合运用，蛇和鹰，以及其它小动物，都被赋予了鲜活灵动的生命。无论在水中翻腾起伏若隐若现粗壮有力的巨大的雄蛇之身，还是低眉顺目只显露出头颈部的雌蛇，以及它们的似乎在昂首与小鹞鹰博击的初生蛇犊，都显得那样孔武有力，充盈着不可一世的霸气。玉雕工艺复杂，制作精细。刀工技巧运用纯熟精准，线条简约确定，使器物蕴含着丰满的精神力量，既有小巧而俊伟之美，又充沛着宏大雄奇遒健之气。

雄蛇只见粗犷滚动的身躯与呑食着巨大海东青的巨口，蛇口中的海东青巨大的头、嘴，显示它身躯也是巨大的。这样一只巨大的一向以蛇为食的鹞鹰怎么会被蛇舌食？鹰嘴边的一只小乌龟，和小鹞鹰对面的昂身吐信的小蛇似乎给出了答案。原来，母子海东青出来觅食，儿子首先发现了小蛇，就高兴地前去捕食，母亲相信儿子的力量，没有阻拦，而是品尝着刚刚捕获的美味佳肴小乌龟，在一旁给儿子观敌瞭阵。突然一条巨蛇懒洋洋地出现在大鹰面前，大鹰的注意力立即被面前的巨蛇所吸引，它来不及放下口中的美食，全神贯注地盯住眼前的巨蛇，准备一击中的捕获这条巨蛇。然而，就在这时，水中窜出更巨大的一条雄蛇，闪电般射向大鹰，一口把鹰的后半身吞下。

果不其然，这是蛇家庭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小蛇引开小鹰，雌蛇吸引大鹰的注意力，一切都是为雄蛇偷袭大鹰作铺垫，创造条件。蛇家庭获胜了，凭着机智和智慧，蛇把一向以自己为食的一只勇猛无敌的鹞鹰吞入腹中，完成了从不可能向可能的转变，成了胜利者。故事曲折而自然生动，画面惨烈而动人心魄，形象感人而充满哲理，意境深邃而回味绵长。它体现了辽代玉器富有边疆民族特色和游牧生活贴近自然的气息，有着鲜明的时代特点和形神兼备的艺术造诣。归纳这面“黄金累丝嵌玉镂雕三蛇斗双鹰妆奁盒”的玉雕特点，它：玉如凝脂、构图繁复、情节曲折、砣碾遒劲、空灵剔透、形神兼备，实已登上我国古代玉器艺术的最高峰。

笔者在文章开头，论述了艺术精品和艺术大师的特征。通过以上对辽“黄金累丝嵌玉镂雕三蛇斗双鹰妆奁盒”的玉雕特点的赏析，您不觉得辽代这个玉雕件实在称得上中国古代玉雕的旷世之作吗？其作者难道还称不上艺术大师吗？试问世上能有几人把一个悲剧演绎的如此惨痛壮烈，淋漓尽致，发人深省？契丹工匠做到了，所以，这位作者，一个契丹琢玉工匠步入了中华民族艺术大师的行列。

泉痴山人2013/4/25于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