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小小说》“高军专栏”(7月刊)作品《玉华》《蝴蝶》
(2021-06-14 06:5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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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
蝴
玉
(发表于《天池小小说》2021年第13期)
高
从艾山走到汶河边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玉华着急了,心想, 如果不赶紧渡河, 今天就很难回到报社去了。说什么我也得赶到河对岸去!
沿着河边走了一段,玉华选择了河面较窄的一个地方准备下水。她试探着往河里走去,浑黄的河水很快就没到了腰部,她赶紧将随身带着的小包袱挂在了脖子上,保护着已经包扎好的采访记录。雨越下越大,眼前雾茫茫一片。
她继续往前蹚着,突然,一脚踩进了一个坑里,这时候,一个浪头砸在了她的头顶,整个身子立刻落入了水中。
玉华本能地往上一窜,河面上正好漂来一根大树枝,她立刻抓住,这才站稳了些。可是,紧接着,更高更猛的浪头又一次把她砸进水里,她刚刚抓着的树枝,也被河水冲走了。一个个浪头在她的头上砸着,玉华的口中不断地灌入河水,她感到晕头转向了。
就在她快要沉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一双大手把她托举上来,接着,把她托上了河岸。那双手先是探了探她的鼻孔下边,接着就抓着她的脚脖子把她倒提起来,一上一下地抖动着。不一会儿工夫,她便哇哇吐了起来。直到她不再吐黄水了,那人才将她放下。好大一会儿,玉华才长出一口气,呼吸顺畅起来,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那人看了她好一阵,惊奇地喊道:“啊,是牛老师啊。你说说,这多危险啊,你的个子不高,怎么单找最深的地方过河呢?”那人一边帮玉华从头发里往下择柴棒儿和杂草,一边说:“唉,雨下得这么大,在这野坡里可不是长法儿,你也不能急着回报社了,得先找个大夫看看,抓几服药吃吃才行。不然,会落下病的。”
玉华感到身子软绵绵、轻飘飘的,就像一堆棉花,一点劲儿也没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但她认出了,救她的人是依汶庄的读报员李彩文。李彩文看她这个样子,也就不再言语,把她扛在右肩上,让玉华的脸贴在自己后背上,一步步向庄里走去。
由于路面高低不平,玉华被不断颠簸着,口中又开始吐着黄水。李彩文说:“吐吧吐吧,都吐出来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玉华终于能开口打招呼了,她说:“李彩文啊,谢谢你救我……到你们依汶庄李大娘家去吧……她是我的老房东……”
李彩文像扛着口袋一样,一口气把玉华扛到了李大娘家。李大娘的老伴去世了,她拉扯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儿子过日子。平日里,她热情好客,家中经常住机关和部队的人,玉华也在她家住过多次。
李大娘一看被救的人是玉华,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急忙问:“水都吐出来了吧?”
“吐不少了,快到家时,就不吐了。灌了一肚子这么凉的水,可不是小事,去找大夫抓点药吧。”李彩文说。
“不用,我就能治!”李大娘摆摆手,转头安排自己的儿子:“顺啊,你麻利地去拿几个鸡蛋,再拿个碗来。”
儿子很快回来了。李大娘把鸡蛋在黑碗沿儿上一磕,让蛋清流进碗中,把蛋黄留在蛋壳里。她让李彩文扶着玉华坐起来,端起碗来向她的嘴里喂生鸡蛋清。粘滑的蛋清很快就喂进去了。不一会儿,玉华哇的一声吐起来,一些黄水被带出来。
玉华不好意思地笑笑:“当时,我真想错了,只想着河窄过得快了。”接着又急急地说道:“我那稿子千万别湿了就行!”
李大娘和李彩文赶紧拿过小包袱,替她轻轻打开。尽管包得很严实,里面还是进了一些水,有的地方字迹变模糊了。玉华看看,说:“问题不大,我还能认清,晾干后我再抄写一遍。只是现在头晕,手软,还不能抄写……”
李大娘细心地抚着玉华的胸口慢慢向下揉搓着,说:“别急,再喝上一些鸡蛋清,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冲出来,就头不晕手不软了。”
三天的时间里,玉华也不知喝了多少鸡蛋清,但胃逐渐好受些里了,头和手也都能活动自如了。
她坚持着把稿子重新抄写一遍,就准备回报社了。临走的时候,玉华发现自己的小包袱变大了,一摸,原来里面多了一双硬邦邦的鞋子,她眼圈发红,问:“大娘,您什么时候做的,怎么这么快就出活儿了?”
“傻闺女,这是以前做好的,你的鞋样子在我心里装着呢,本来想托人给你捎去呢。”说着,大娘又提出一篮子鸡蛋,说:“就喂了两只母鸡,攒下的鸡蛋不多,今早李彩文又给送来一些……”
“我不要,我已经好了!”玉华拒绝道。
大娘一把将她拉住,说:“傻孩子,你不知道那天见你那样子,我多害怕。你好好的就好,快拿着,养养身子。”
玉华心里一热,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蝴
(发表于《天池小小说》2021年第13期)
高
“爹,爹,蝴蝶,俺要……”刘彬厚身后传来闺女的喊叫声,见山下的敌人离得还远,他就把头转了回来。
妻子去世后,刘彬厚觉得闺女太小,自己又整天干着和日伪军作对的事儿,把闺女一个人放在家中很不放心。据点里的日伪军也早放出风来,要不惜代价活捉刘彬厚和他的家人。他只好时常把闺女转移个地方,不方便安置的时候,只能带在身边。
昨晚他率领民兵截击日伪军,行动失利后,辗转到石汪河村刘成训的家。他看到闺女睡得正香,就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闺女在睡梦中用手拨拉他一下,头转向一边,继续香甜地睡着。他心中一软,刚刚被血与火淬炼过的钢铁神经,立刻化作一汪春水,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
不一会儿工夫,疲惫就袭上身来,刘彬厚觉得很累。安排好岗哨后,他就招呼其他几个民兵马上休息。可他们还没有睡着,村外又传来炸豆般的枪声,敌人从四面包围上来。
“分头行动,注意保护好自己!”他当机立断,安排手下的民兵分三路向外突围。他用左胳膊夹起和衣而睡的闺女,右手抓着枪就向蘑菇山方向飞跑而去。
“爹,你这是干啥呢?”闺女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的腋下斜着身子问道。
刘彬厚喘着粗气,无暇说话,他想快速奔向半山腰的一块山石背面,这时,他突然感到右腿一沉,一股暖乎乎的液体随即流淌到了脚下。枪声越来越密集,他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跑到了山石后面。放下闺女,他赶紧包扎了一下伤口,眼睛盯着山下的敌人,快速想着对策。
刘彬厚转回头来,看到闺女说的那些蝴蝶正在几步开外起起落落。石头缝里生长出的石竹花正在怒放着,蝴蝶从鲜艳的花上飞起来,翅膀不断上下扇动着。而落在花上的蝴蝶,两个翅膀并拢着向上竖起来,上面的图案形状多样,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他看一眼正在快速靠近的日伪军,跛着受伤的右腿轻轻靠向这些蝴蝶,然后慢慢伸出手去。
就要触到蝴蝶翅膀时,他猛然加快速度,用大拇指和食指一下子捏住了并在一起的翅膀,然后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举着来到闺女跟前,递给了她。
闺女高兴地跳了一下,翘着手指捏住接过去,这时,闺女发现了爹爹脚下的红颜色,焦急地问:“爹,你的腿怎么啦?”
“不要紧,就是让石头划破了一点皮。你看,一点也不影响走路。”刘彬厚让闺女看着他走几步后,又向四下里望了望,他看看不远处那个自己很熟悉的石洞,用手指了指,轻声告诉闺女:“那个山洞里有石桌子、石凳子,还有蚂蚁、小爬虫、转悠儿那些好玩的小虫子,你先去那儿玩去吧,一会儿这里就会打枪,你在里面千万不要出来看,要一直等我过去叫你的时候再出来。我不叫你,你可千万不能出来。好好听爹的话,过后爹还会给你抓蝴蝶。”
闺女听了,高兴地朝着那棵小树奔去。
刘彬厚在后面不错眼珠地盯着,直到闺女小小的身影消失到洞里,他才转回身来。这时,追击的敌人更近了,好在他为闺女指点的那条路,山下的敌人是看不见的,他欣慰地笑了一下,然后稳稳地端起了枪。
待敌人靠得更近一些的时候,他猛然扣动了扳机,一个日军鬼子应声倒下,其他的鬼子吓得赶紧趴下了。刘彬厚转头看一眼山洞,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应该是闺女在洞里玩得正开心,想到这,他感到一阵轻松。敌人再次往山上蠕动的时候,他连续扣动枪机,敌人又倒下两个。这个时候,刘彬厚开始觉得有些晕眩,低头一看裤脚和鞋子,早已被鲜血染透。他知道这次很难脱身了,摸摸身上,发现子弹不多了,就尽量节省着用,到最后剩下一颗给自己。有个汉奸看明白了,就开始吆喝:“刘彬厚,你这次跑不了啦,缴枪投降还可以活命!”
刘彬厚忍着一阵阵袭来的眩晕,努力把枪往前端正:“我……我腿伤,走不动了,你们过来拿枪吧。”
汉奸想抢头功,战战兢兢地向刘彬厚汉化的地方爬来。一步,两步……看看没动静,胆子就大了起来,站起身转过了这块山石。
汉奸刚一冒头,刘彬厚一枪结果了他的狗命,然后强撑着站了起来,趁敌人惊慌躲藏的空儿,照着石头使劲摔着枪支。日伪军蜂拥而上,几把刺刀同时插向刘彬厚。刘彬厚觉得,眼前有一只蝴蝶慢慢向空中飞去,越飞越远了。
一切归于平静。刘彬厚的闺女从山洞里跑了出来,民兵们赶到刘彬厚身边时,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后来,八路军山东军区十二团团长武中奇为刘彬厚烈士题写的“民兵英雄”四个字刻在了一座石碑上,三万多群众在石碑前举行了祭奠仪式。仪式刚刚结束,刘彬厚的闺女突然向远处跑去。不一会儿,她捏着一只蝴蝶回来,慢慢放在了爹的墓碑上。可是一松手,那只蝴蝶的翅膀立刻扇动起来,向高处翩翩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