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　　匙

杏 月

　　二十几年了，你把它攥在你的手心，从未轻易给予过任何人。即使在梦中，拆卸了一切堤坝，你的手也没张开过。

　　亲情会使你男子汉的双眸淋淋漓漓，却无法破译你心锁上的密码；不公平的目光只会使你的双手越攥越紧，直到它深深地镌进你的肉里——那份感觉疼彻心肺痛快而实在。

　　而那天，你把它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轻轻轻轻地，你的手好温柔，抚过我凌乱的男孩子似的短发。

　　直到现在，我仍然能回忆起当初，在你夕阳般辉煌的目光下，我身淡如月。我冰凉的小手在你炽热的掌心里痉挛，你牵着我，向青草更青处走去。

而我猛然间发现，愈走，我愈小，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你高大的身影墙一般堵在我面前，而我却不见了。

　　我惊惧，我呼喊，容颜和喊声像落日溶进夜色，悄无声息。

今天，海枯石烂的盟言还清晰如昨，芸芸众生依旧不亦乐乎地上演着一出出爱的悲剧、喜剧和闹剧。

　　我却把你的钥匙从颈上取了下来，轻轻轻轻地递了过去。迎着你燃烧的目光，我用渐长的黑发掩住了我的眼睛：我知道你把它交给我，是想让我自由地进入你的空间，而我，却拿走了我的东西，偷偷地溜走了。

　　你把它接了过去，迟疑片刻，掷进了湖里。湖里泛起圈圈美丽的涟漪，如诗如画如歌，如一段不愿记起却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

　　我扭过头去，泪如雨下。

　　背后，想起你北方狼一般的歌声。

（原载《山西师大》 1993年6月20日第4版“张梅霞作品专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