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有感而发(一) |
一个人的生活
父子俩去旅游,我终于有了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
一个人的早晨,不用催这个起床,喊那个取奶,时间显得很富足。我提前一个小时去上班。在办公桌前坐下,取出笔墨纸砚,开始写字。有时候,我临着帖子写,认真地模仿别人藏锋露锋逆锋的运用,间架结构的布局。也许,经验可以让我们少走弯路,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在重复别人。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抄写一些我喜爱的诗词,一些把我心灵撞疼,把我思想激活的句子。背后的墙角,有一个小录音机。萨克斯风的曲子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荡来荡去。这是我的早晨,宁静而活跃。
一个人的下午,不必急乎乎地去接孩子,所以,我总在最后下班。电脑像一个颇有情趣的人,总是让我恋恋不舍,也总是在我快离开的时候,给我出个难题,让我走不利索。回到家,胡乱吃一点,反正是一个人。在吃的问题上,我比较能凑合。胃似乎也没有什么跟我过不去的。我历来主张,物质上的事可以粗糙些,但精神上的事应该细致甚至精致一些。想到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夜晚,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没有电视不停地播放噪音,没有父子俩的吵嘴,没有人缠着讲没完没了的故事。早早地洗个澡,我就去书房坐着。书桌大得几乎占了半个房间,上面凌乱但绝不荒芜。书架顶天立地,排列着过去和现在的文化精英。有时候也写,把好好的纸涂得乱七八糟或者撕成纸屑揉成纸团。那是对自己不满意或不信任的时候。10点多,我来到卧室,把窗帘拉严,把床头灯打开,就好像把世界“最小化”,把自己“最大化”。在音乐的伴奏下,做几节自己发明的体操,找一找活力和韧性的感觉。然后,我躺在超普通规格的床上,听《汉宫秋月》《广陵散》《胡笳十八拍》。我对古乐有一种偏爱,总觉得那最简单的韵律里,可以盛放太多的内容。而不像现代乐,用很多的乐器和技术,杂糅出来的却是苍白和不自信。这可能是我的一个毛病,总是在形式之外寻找意义,其实很多时候,一切别无意义。
也有失眠的时候,音乐和药物都不能解除。无法摆脱的,无法接近的,无法忘却的人和事;怀疑所拥有的,渴求那得不到的,恐惧那没有到来的。这些也许是一切人痛苦的根源吧。有些东西从心里片片剥落,连血带肉,撕心裂肺,不由你不痛楚、颤抖。而这些,都是你平时竭力回避和掩饰的。在这一个人的夜里,你不再有力量阻挡它们。实在睡不着了,就翻开床边的书来读。我的家里,每一个房间都要有书。它们像空气一样,弥漫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触手可及。最近床头放着的,有博尔赫斯、王小波、王安忆的《长恨歌》。博尔赫斯是一个又一个的梦,断断续续的,晦涩难懂的,让我怀疑我的悟性。然而,难度常常成为我们坚持的理由。王小波是个让所有女人着迷的男人,因为他让我们周围的男人们黯然失色。尽管他长得像个流浪汉或在逃犯。王安忆能让人含着笑落泪,落着泪会心。生活本身就是这样,再繁华再绚烂的开始,都要归于冷清和无意义消解。
一个人的时候,轻松而自由,容易产生思想和写作的收获。可是,当他们打回电话时,却不由得双眸盈盈。我想起我的母亲。逢年过节,一回一大帮子人。这是母亲最高兴的时候。一摊麻将,一摊扑克,还围了两圈观战的。母亲永远的背景是厨房,永远的姿势是弯着腰,在灶旁忙碌着。晚上,母亲取出早早晒好的被褥,一床一床地铺好。早上,母亲总是起得最早。扫完院子,烧开冲鸡蛋和洗脸的开水,然后一个一个地叫我们起床。就这样,我们还把回家当我们对母亲的施舍。其实,我们回去,休憩的是我们的灵魂和身体。母亲呢,是比平时多几倍的忙碌和辛劳。可是我们走的时候,母亲还是显得很难过。母亲也许为疲劳发过牢骚,但她却从来没有为她的付出叫屈。爱是我们的需要,也是一种负担。我们没法把它一分为二,进行取舍。
我开始算他们的归期了。我拿出针线,钉好儿子旧衣服上掉落的扣子,把他的小鞋子一双一双刷干净,把他的玩具清洗一遍。然后,我开始注意门铃的响声了。我盼望一个小身子扑进我的怀抱,一个强壮的臂膀把我们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