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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文学·张华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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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的文学,是万姓死亡、生灵涂炭的文学,是国家割据、山河分裂的文学,是火蘸着血书写的文学,是诗歌精神勃发,人的精神空前高涨的文学。
西晋的文学,是缣与素织成的文学,是讲究音乐、色彩和花纹的文学,是国家统一、三国整合、人民相对安居乐业的文学。除了个别的诗人外,西晋大多数诗人沿着曹植开启的道路,对五言诗进行全方位的艺术拓展与创新;诗人用各种各样的形式美学装扮诗歌,使五言诗的形式美在西晋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使陆机《文赋》和“诗缘情而绮靡”的诗学观适时而生,这是中国诗学史上的重大转折。
但是,陆机《文赋》和他“缘情绮靡”的诗学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果子,而是由西晋初年张华栽培、嫁接,对诗歌观念进行改造,一点一点转变结出来的。
张华对于中国诗学的贡献至少有三方面:
一是作为西晋政坛的领袖、文坛的领袖,提携、培养了大批作家和重要的文化人士,为西晋和我国的文学事业、文化事业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二是他本身是一个优秀的诗人。创作了一大批有创造性的诗歌,特别是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深深痕迹,被梁昭明太子萧统《文选》所选录的《情诗》系列。在创作“情诗”的同时,张华还以自己的清丽靡曼的风格和形似的写作方法影响后人,被影响的诗人有著名的鲍照,有宋豫章太守谢瞻、宋仆射谢混、宋太尉袁淑、宋征君王微、宋征虏将军王僧达等人的诗,这些都被锺嵘认定其源出于张华的。
三是“情多”和“先情后辞”的诗学观念。
第一种影响止乎西晋;第二、第三种影响却转变了整个中国诗学。“情”的观念和“先情后辞”创作理念,不仅直接影响了陆机“缘情绮靡”的理论,也开了晋、宋以后诗歌创作的阀门。
一、西晋政坛与诗坛领袖的张华
张华出身寒微,《晋书》本传中说他:“少孤贫”,曾以牧羊为生,早年曾作《鹪鹩赋》自寄,为陈留阮籍所激赏。以后依靠别人的帮助,更凭借自己的才学、毅力和勤勉,受到信任和倚重。魏末,被荐为太常博士;晋武帝时,因力主伐吴有功,历任要职,官居上卿,一步步走向权力的中心,成为西晋太康时期享有盛誉的政坛和诗坛领袖。晋惠帝时,被作乱的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杀害。
张华博学多能,知识面广博,诗赋词章、图纬方技、天文地理、历史掌故,无不精通。作为弥缝补缺,在乱世中支撑西晋政权大厦的张华,在文坛上,又以他的领袖地位,礼贤下士,使他洛阳家中的会客室,成为三国归晋后晋、蜀、吴优秀人士文化交流、诗学融合的舞台。
《晋书》本传说张华“性好人物,诱进不倦。至于穷贱之士,有一介善者,便咨嗟称咏,为之延誉”。在实际的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中,张华以博洽的学识、强有力的政治地位、精到的艺术鉴赏力,扶持、庇护、培养、团结了一大批诗人和作家。从《晋书》“文苑”、“忠义”、“隐逸”诸传和《世说新语》的记载中,我们就可以看出,受张华提携、奖掖、扶持、庇护过的新进人士有左思、陆机、陆云、褚陶、荀鸣鹤、束晢、陈寿、索靖、鲁胜、范乔、张轨、成公绥、陶侃等等,可见,张华是一个影响时代文化走向的人。
如《世说新语·文学》篇记载张华赞美左思的《三都赋》,并建议左思请高名之士作序:
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曰:“此《二京》可三。
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
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序。于是先相非贰
者,莫不敛衽赞述焉。
《晋书·文苑传》还记载,左思《三都赋》出:
者尽而有余,久而更新。
“尽而有余,久而更新”是张华对《三都赋》的赞美之词,说左思的《三都赋》文字虽然结束了,但其意味不尽,具有长久的艺术魅力。
此后,刘勰《文心雕龙》加以阐发,刘勰《文心雕龙·隐秀》篇说:“课文隐蔚,余味曲包”,“情在词外曰隐,状溢目前曰秀”;钟嵘《诗品》也继承这一命题,《诗品序》解释什么是“比兴”说:“故诗有六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至宋人梅尧臣发展成为写诗的原则和技巧:梅尧臣说:“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六一诗话》引)
由于张华的赞美,中国诗学史和美学史从此产生了一个重要的命题,即诗人和艺术家是如何通过有限的文字,表达无限的艺术张力的。
日本学者林田慎之助教授在《中国中世纪文学批评史》中论述张华:“博物的记录”、“鹪鹩之赋”、“情诗的系谱”、“游侠乐府的世界”,称张华是“魏晋南朝文学、思想上的坐标①”,这是很有识见的。
二、写作《情诗》的张华
张华除了是西晋初年政坛上的领袖,还是西晋初年诗坛上的领袖。他自己创作的诗歌,风格轻俊,流靡而带有一种忧伤的情绪,多有创意,寄托正如他的《鹪鹩赋》;用字很轻,遣词很巧,很干净,饱含感情;喜欢对偶、词采。每有新篇出,常被乐工用来制作歌舞之曲。在富繁的太康诗坛上,被人称为“二张”和“三张”②。他的一词一句,句式修饰上任何一种微小的变化,都暗示了整个西晋诗歌发展的新动向。
中国诗歌,“言志”是一个传统,“言情”也是一个传统。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三百零五篇,开卷第一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写的就是“情”;以后的《楚辞》、“古诗”也有不少写爱情,或以爱情喻人际关系,述君臣理想的。这一传统,特别是在汉代的“古诗”,诸如“行行重行行”等诗篇里反应得尤其充分,至汉末社会动乱硝烟的背后,“三曹七子”的爱情诗传统仍然是中国诗歌里一条重要的线索。
但在张华以前,直接以“情诗”作诗歌题目的很少,曹植的“情诗”是写朋友之情的,和送别诗差不多。以致萧统《文选》在诗歌分类时,用“补亡”、“述德”、“劝励”、“献诗”、“公宴”、“祖饯”、“咏史”、“游仙”、“招隐”、“游览”、“咏怀”、“哀伤”、“赠答”、“行旅”、“军戎”、“挽歌”等门类,仍然无法概括张华的“情诗”,也许在萧统看来,“情诗”与“杂诗”差不多,写“杂诗”的诗人不少,故设“杂诗”一类,把张华的“情诗”归在“杂诗”里,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杂诗”,其实是没有题目的诗;不是没有题目,是诗人不愿意把想说的东西直接放在题目里,这些诗歌的主题,往往与爱情有关。后人学习这种方法,到唐代就有了李商隐的《无题》、宋代就有晏殊的《寓意》,直到近代的龚自珍,写了三百多首《己亥杂诗》,也许是对晋人“杂诗”传统的直接继承吧!
由于《文选》和《玉台新咏》的选录,张华的“情诗”从此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品牌。
《情诗》五首,是一组组诗,用的人称,切入的角度,场景的安排,意象的组合,男女主人公的处境,叙述感伤的口吻及白描的方法,都极其类似。
第一首以北方佳人鼓琴起兴,音乐弥漫在诗歌舒缓的节奏中间,造成了一种谈谈的清丽的伤感;感伤的琴声是一种寂寞,秋园草虫的鸣叫是另一种寂寞。女子在翔鸟以及晨风的飞翔中展开思念,白天因思念而变得漫长。
第二首写夜晚;第三首叹夜长,长夜难眠,清风明月就是佳人的意象,表达的是时间;第四首写地域、山川阻隔,无缘会面,写的是空间。第五首结束处,诗人写道:
“巢居知风寒,穴处识阴雨。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
“巢居”之鸟,“穴处”之蚁,都是卑微者,都怀着卑微者的敏感。“知风寒”、“ 识阴雨”,是鸟的敏感,蚁的敏感,也是人的敏感;是人内心最深切、最细腻、与生活联系最紧密的感受。比喻“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的体会,写到人心哀伤无言的痛处。
王闿运评《情诗》说:“‘巢居’二句,选言不妍,始知枯桑二语之妙。结二句则意新苦语也。”又说:“‘轻衾’句,凄凉如画。”评《杂诗》(晷度随天运)说:“司空琢句,往往逼近唐人,如‘死闻侠骨香’、‘朱火青无光’是也。”许学夷《诗源辩体》评张华五言诗说:“张茂先五言,得风人之致。题曰‘杂诗’、‘情诗’,体固应尔。或疑其调弱,非也。”
张华这些琢句“逼近”唐人的诗,内容、意象都是承袭“古诗”来的,但手法变了,句法变了,感觉也变了。原来的叙述,变成白描的线条;原来空隙的地方,加进了装饰性的新东西。原来句与句之间,讲究意象的跳跃而不讲究逻辑和因果关系;现在的句与句之间,开始讲究逻辑关系和因果关系。描写更贴近生活,笔致更情灵蕴藉,风格更清丽靡曼,语言更锤炼、更工巧,咏叹也更深沉;比曹植同类的诗,有了新的时代意识,达到了这类“情诗”艺术上的极致,开启了唐人句法,成为杜甫《佳人》诸诗的先声。
郑振铎《中国文学史》说张华:“能以平淡不饰之笔,写真挚不隐之情”,说张华的诗“意未必曲折,辞未必绝工,语未必极新颖,句未必极秾丽,而其情思却终是很恳切坦白,使人感动的。”正是。
三、“儿女情多”的张华
魏晋诗坛上,张华独得“儿女情多”批评。
批评他的中国最早的诗歌品评著作——锺嵘《诗品》。《诗品》“中品”,批评说:(张华)“虽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
“儿女情多”是不满之词,钟嵘强调曹植式的“情兼雅怨”、“体被文质”、要求“风骨”与“丹彩”结合,要求作品“气多”,像刘桢或刘琨一样,“情多”的张华,显然不符合钟嵘的要求。
这是因为张华上承“楚辞”香草美人之遗绪,近挹汉末“古诗”含蓄蕴藉之风调,多写男女离情,用男女的“情多”,改造了汉魏以来“气多”的诗风,并在“情诗”和“杂诗”中,奠定了锺嵘以为太柔弱的“清丽靡曼”的风格。这种风格,正是张华在西晋诗坛上逐步形成的新的审美内涵:以绮丽的文学本质论,身体力行地做“情在辞先”的诗歌试验。
其实,“气多”是“建安”诗歌的风格特征;“情多”,是“太康”诗歌将要展开的风格特征。张华要开辟“太康道路”,必然与钟嵘提倡的“建安方向”南辕北辙、背道而驰;所以钟嵘给了张华一张“儿女情多”的黄牌,并且差不多因此降了他一品。
作为有个性的批评家,钟嵘有他自己的诗学观念,他希望张华的“儿女情”“少”一点,“风云气”“多”一点,也许是好意,无可厚非。但我们今天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张华开辟新方向的意义,认识这是张华对诗学由“言志”向“言情”过渡的重要贡献。
建安以来的旋律,三国分裂时期的号角和鼓鼙,必定要让位于西晋统一大帝国和平建设的笙歌。建安时期的军乐鼓吹、旌旗颂赞,固然壮人胆色,但经过近半个世纪以来的演奏,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听众。
艺术的本质在于“陌生化”,强调风骨的作品固然有警策的一面,但时间长了就觉得节奏单调,不够悦耳。
张华扬弃了建安时期的诗学法则,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建安,而是太康,时代变了,风气变了,文学变了,请君莫奏前朝曲——也许张华心里真的有过这样的想法。
西晋是一个和平、统一的时代,和平、统一的时代可以偶尔听听号角和鼓鼙,但战争后的虚脱和疲惫更需要休养生息,需要娱乐和松弛。
被钟嵘誉为“骨气奇高,词采华茂,体被文质,情兼雅怨”(《诗品》)的曹植诗歌虽然好,但诗到西晋,还要发展;作者还要吟咏,听众还要感动,歌乐还要消费,号角、鼓鼙必然会被丝竹管弦所替代。
到了齐梁时期,学诗的人甚至让锺嵘更看不惯地“笑曹、刘为古拙,谓鲍照羲皇上人,谢朓今古独步。”(钟嵘《诗品序》)萧纲说谢灵运“酷不入情”,同样重视一个“情”字。但这是一种潮流,一种文学创作的潮流,审美变化的潮流,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在这种潮流和时代风气里,诗歌的发展是不是用“进化论”就可以解释?究竟是鲍照、谢朓、谢灵运的诗好?还是曹植的诗好?诗歌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这是另一个有趣的问题,我们暂不讨论。
四、“先情后辞”是“缘情绮靡”的先导
张华以洛阳为据点,集中了一批原属曹魏文学集团的中原人士,伐吴灭蜀,三国统一后,又团结了吴、蜀的俊逸之士,形成了一个新的文学集团,在文化凝聚、文学上重新组合的背后,亦权力上的凝聚和人心上的凝聚。
在张华那里,受惠多多的,除了山东来的左思,还有“伐吴之役,利获二俊”的陆机、陆云兄弟。
陆机比张华小二十九岁,弟弟陆云比张华小更多。但是,“二陆”出身江南名门,既好学,又自负,看不起北方人士。
《晋书》本传说:“初,陆机兄弟志气高爽,自以吴之名家,初入洛,不推中国人士;见华一面如旧,钦华师范,如师资之礼焉。”这是缘于张华的学术魅力、诗学魅力和人格魅力,也许张华的年纪是他们老师一辈人也有关系吧!
张华不仅为“二陆”到处延誉,还介绍他们与当时的名士认识,扩大他们的交游,提高他们的知名度。陆机也处处把张华当作老师,什么事都去问张华,从哪些人值得拜访,哪些人不值得拜访,所谓“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华)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③。”到诗文创作、诗歌欣赏、诗歌评论,张华都对陆机发生着巨大的影响。
张华自己尚“清省”,就必然觉得陆机的诗文过于繁缛,过于堆砌、饾饤,忍不住要对陆机提个醒。《世说新语》刘孝标注引《文章传》说:
犹讥其作文大治;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
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
“才多”到了成“患”的地步,也许有悖论的成分;这是指陆机作文时,喜欢堆砌文意和辞藻,致使文风艰深繁芜。但是,此前人们只听到陆机的才名,希望他早点从吴地赶到洛阳来,加盟新的政治团队和文学团队。对陆机诗歌的缺点,从来没有人认识到,也没有人向他指出来,张华是对陆机诗学批评的第一人。因为除了弟弟陆云,张华也许是比贾谧他们更早注意到陆机才华和他诗歌优缺点的人。
张华的批评很讲艺术,很巧妙。他不是直接说陆机的文章写得不好,而是说篇篇都好,先全面肯定,再说有的地方有点艰深繁芜。
艰深繁芜总是缺点了,但张华说,不是因为他写得不好,而是因为他“才多”造成的。文采太过,过犹不及,过于繁富,不免繁芜。
这使陆机听得很舒服,而且容易改正。张华的这几句话,日后成了陆机诗风的定评。
无论是批评内容上的意义还是批评方法上的意义,都使张华成了陆氏兄弟心悦诚服的指导者。陆云常常引经据典地举张华说过的话告诫陆机,《与兄平原书》说:“蔡氏所长,为铭颂耳……兄诗赋自与绝域,不当稍与比校,张(公)昔亦云兄新声多之不同也,典当故为未及。”
张华死后,拥有张华书籍的秘书监挚虞撰定官书,著《文章流别志论》,其论陆机,是否承张华之说,论佚不传,不得而知。但此后李充撰《翰林论》,即承张华的说法。钟嵘《诗品》“上品”评陆机时,曾引张华、李充的话说:“张公(华)叹其大才,信矣!”,又说:“《翰林》笃论,故叹陆(机)为深。”《世说新语·文学》篇引孙绰语曰:“陆文深而芜。”《文心雕龙·才略》篇说:“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说皆源于张华。
这些,仅是对陆机诗歌风格的评价指导,张华最惠及陆机的地方,是促成了陆机诗学观念的转变。
陆云《与兄平原书》记载张华指导陆机诗歌创作,并对陆机的诗学观念有所改变说:
张公(华)文无他异,正自情省无烦长,作
文正尔自复佳。
“情”与“辞”的选择,其实是文学观念和诗学观念的选择。又说:
悦泽。尝忆兄道张公(华)父子论文,实欲自得,
今日便欲宗其言。
这表明,“二陆”论文,原本“先辞后情”,即把“辞”放在第一位,把“情”放在第二位的。张华反复赞美王粲的文章,提倡“文”与“情”,提倡文章的“悦泽”效果,经过张华的启发,陆机和陆云才“先情后辞”,把“情”放在第一的位置。
“尚絜而不取悦泽”,刘勰《文心雕龙·定势》篇引作“尚势而不取悦泽”黄侃《文心雕龙札记》说:“尚势,今本《陆士龙集》作尚洁,盖草书‘势’、‘絜’形近,初讹为‘絜’,又讹为‘洁’也。”
从尚“势”到尚“悦泽”,是三国归晋以后审美风气的重要转变。刘桢重“气”尚“势”,刘勰《文心雕龙·定势》篇引刘桢的话(出处今佚)说:“文之体(势)指,实(有)强弱,使其辞已尽而势有余,天下一人耳,不可得也④。”刘勰不完全赞同刘桢的说法:“公干所谈,颇亦兼气;然文之任势,势有刚柔,不必壮言慷慨,乃称势也。”因为他觉得刘桢对“势”的解释,兼有“气”的成份,应该把“势”和“气”分开来。接着引陆云“往日论文,先辞而后情,尚势而不取悦泽,及张公论文,则欲宗其言”的话,说明“势”也有“刚柔”之分,也要滋润一点,“泽”一点:“夫情固先辞,势实须泽,可谓先迷后能从善矣。”刘勰表扬陆云,赞同张华的审美思想和诗学观点是不言而喻的。
文学史上都以为,“缘情绮靡”是陆机《文赋》的专利;其实,“缘情绮靡”源出于张华的“情多”、“绮靡”和“悦泽”;张华“先情后辞”的理论,是陆机“缘情绮靡”的先导。
中国诗学,在建安加足了勃勃的诗歌精神以后,至西晋转向另一条宽阔的大道,陆机坐在驾驶室里踩油门,而把握西晋方向盘的,却始终是张华——这就是张华“情多”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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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 参见日本林田慎之助《中国中世纪文学评论史》第三章第三节“占据魏晋南朝文学坐标的张华”(昭和五十四年二月创文社)。
②“三张”,一指西晋诗人张协、张载、张亢兄弟三人。《晋书·张载传》:“亢字季阳,才藻不逮二昆,亦有属缀。又解音乐技术。时人谓载、协、亢,陆机、云曰:二陆三张。”然钟嵘《诗品序》云:“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诗品》未品亢诗;又《中品·鲍照》条:“其源出于二张”,明确指张协、张华;《诗品序》所谓“三张”,或指张华、张协、张载。
③ 见《世说新语·简傲》篇。
④ 此句文字向有误夺,谢肇淛、黄侃、范文澜、刘永济诸家均有说未妥。杨明照《文心雕龙校注拾遗》谓:“‘指’疑为‘势’之误。草书‘势’、‘指’二字之形甚近。《南齐书·文学陆厥传》:“刘桢奏书,大明体势之致。即此文当作‘体势’之切证。”“实下似脱一‘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