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密令》：依稀见到港片的正脉

近年来港片给人的突出感受，就是消失了当年传播在录像厅时代港片的平朴与通俗，当年以震撼的视觉冲击力轰击大陆电影院的导演所拍摄的新电影，往往令人难以置信地偏离原有的风格，徐克早已失去了他的凌厉的风格与呼呼的生气，袁和平在《苏乞儿》里愣是把历史人物表现得苦大仇深，刘镇伟在《越光宝盒》里我们突然发现他原来曾经打造的那些所谓感人肺腑的爱情竟然是一无所有。

扒着指头算一算，当年港片轻而易举集聚起的幽默与风趣，竟然在悄无声息之间剥离出了港片的特质。在这样的总体背景下，王晶导演的电影，或许可以让我们重新回味一下港片流行时代的那些余脉所在。

王晶的电影显然是高产的，不管质量如何，王晶的电影有着不虚一看的基本质地。就今日的《美丽密令》而言，我们自然可以说，电影里少不了王晶式的低级趣味，包括浑身挠痒痒而演变成街舞的群欢，催眠术导致强吻女同事，还有警察扮成假鳄鱼遭受真鳄鱼的性骚扰，这些万变不离其宗的拿性进行搞笑的段落，是王晶电影里总少不了添油加醋的佐料。

但仅有这些，便不会构成王晶电影令人流连的全部。纵观《美丽密令》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依稀相识的故事，一个女警察卧底去保护一个证人的女儿，从而介入到一场选美比赛，这构成了影片的基本故事框架，这个故事核心情节，已经不知在多少部电影里演绎过了，但王晶拾起这个题材，依然可以通过他的酣畅的电影镜头以及相映成趣的幽默搞笑、层出不穷的冲突方式，令电影产生一种过山车的娱乐快感。

在影片里，我们可以看到，电影的关键价值观充溢着一种温情，可以说王晶电影里正是这种温情的存在，才冲淡了那种表层的庸俗与低俗成份。

在影片里，我们可以看到一种浓烈的父女情的存在。影片的故事动机，源自于一个重要的黑帮证人肥威，为了偿还对女儿的亏欠，以必须满足女儿安全参选青春小姐比赛来要挟警方。警方为了求得证人的配合，不得不派出女探员爱芳，贴身保护证人的女儿。而爱芳的父亲，身系女儿的安危，时刻卫护在女儿的左右，于是电影里，黑道人物与警察之间，都有着并列的父女情线索同时展开，也构成了影片里的一个温情的脉络。

而影片里在搞笑的串串烧中，也没有忘记点到为止地调侃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爱芳在执行公务的卧底过程中，对帅哥明星秦朗一见钟情，卧底警察的特殊性赋予了她诸多阴错阳差的机会，得以与秦朗假戏真做，迅速地步入拥吻阶段。然而，这一场仅仅因为警察卧底的缘故而对娱乐圈的一次介入所产生的爱情，必然会因为不同行之间的价值观的不同而导致最终的尴尬。当影片中的秦朗向爱芳提出进一步发展的爱情“约法三章”，包括“可以约会但不可以公开”的时候，爱芳迅即地退出了这场爱情游戏。影片里秦朗提出的“爱情规则”，自然是戏仿了“我的野蛮女友”里的同样的条款，但出现在女人口中的霸王条款与男人奉行的价值观，完全是性质不同的两种理念。在这项爱情条约里，关键不是在于具体条文的字里行间对爱情双方的不公平规定，而是首条、男方秦朗出口就提出的“爱情不可以公开”。当爱情仅仅成为一种秘密的欢愉而难以见到阳光的时候，实际上，这对当事人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很多地下爱情的分崩离析，正在于这种理念的差异。在影片里，我们看到爱芳勇敢地向这种爱情自私条款挥手作别，电影也借此影射了娱乐圈里的诡异的价值观，包括主演蔡卓妍在实际生活中，也在遭受着这个约定的潜规则作用。她与郑中基没有爆光结婚就跨越式地宣告了离婚，正可以看到这种爱情隐秘规则的广泛普及性。在电影里，我们看到了导演所张扬的对爱情自尊的肯定，爱芳选择了一种最合理的、最尊严的方式，她离开了那个不能给她爱情阳光的男人，尽管她佯作无事，但是爱情的打击，还是令她夸张地垂头丧气，影片在这种忧伤的爱情故事里，表达了一种对有尊严的光明的爱情的渴望，从而超越了那些低俗搞笑给影片带来的乌烟瘴气，可以说，正是影片里核心基调上张扬起的一种对感情的尊重的价值理念，为影片打造了一个健康向上的立论基础，正是这种基础，才使得王晶成为王晶，而没有成为港片里司空见惯的烂片制造商。

从《美丽密令》里高密度的搞笑氛围营造中，我们也可以感知到王晶对电影幽默的稔熟运作。在卓别林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卓别林的喜剧，是充分运用一段场景，制造重复与累叠的戏剧性，产生喜剧效果。在《美丽密令》里，我们看到王晶不仅在每一个场景，而且在段落之间，都设置了对后对应的雷同场景，层层叠加，产生了哄堂大笑的效果。应该说，喜剧有一个临界爆发点，优秀的喜剧，总是不断积蓄着包袱与铺垫，当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那个笑料便会喷薄而出。如在《美丽密令》中，王晶设置了爱芳陪同保护人君君来到住处，谎称家在楼上一层，为配合爱芳的谎言，其父飞速赶到楼上，遮掩了这个谎言，本来幽默应该到此结束，但是，不断有人敲门，从而使爱芳的谎言呈滚雪球般地越滚越大，也让电影的笑料逐次累加，令这一段落的喜剧效果相当的强烈。

同样，在铁美丽误用了喷剂浑身发痒的段落，电影里表现依次进来的人，相继使用了这个喷剂，导致全身痒痒，扭摆全身，从两人累加到三人，再到更多的人，产生一种戏仿街舞的搞笑效果，而这种街舞戏仿搞笑模式，几乎成了近年来包括《三枪》、《越光宝盒》等搞笑片无一不是加以采用的绝招，而相形之下，《美丽密令》这种事出有因的影射街舞的搞笑设置更有喜剧噱头。

王晶在喜剧的运用中，还注重段落之间的对应与反讽。像影片开始时天哥出场时，气势汹汹，不可一世，一拳击倒一物，但正自鸣得意之时，那物却反弹过来，给了他一个欧亨利式的结局。王晶稔熟地知道喜剧的笑料，来自于这种对比与异同所给观众带来的意外惊喜。秦朗提出的爱情密约，直接引发了爱芳的爱情重新选择，但影片最后再次调用了这一情节，让爱芳复述了秦朗的爱情条件，不过这一次针对对象是同为警队的袁子丹。这种对同一元素的对应运用，产生了较好的喜剧效果。

王晶的电影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特点，我们可以把王晶的电影比作他直接用胶片编写他的电影，影片里的镜头，可以看到一贯的王晶的快捷与凌厉，从不作拖泥带水的冗长展示，而镜语的滞钝化，正是徐克、袁和平等人电影遭人诟病、令人觉得背叛港片风格的原因，从这个角度来看，目前还真正残留着当年港片趣味的风味，也只有在王晶的身上还比较浓烈的存在着。只要我们不要对王晶的电影抱着求全责备的态度，我们足可以从《美丽密令》中获得那一份开怀大笑的快乐。在这中间，其实隐含着当年港片的成功的秘密，而王晶延续着这样的秘密，成为港片快乐的少见的固执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