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兮抃草滥”、“知唐桑艾”和最古译诗
(2010-01-01 13: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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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王制》“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 指出中原人和周边的“蛮夷戎狄”各异族交流时, 通统需要有专设的不同译员,把他们的语言翻译成中原华夏人自己的话,才能理解其意思。
当然,这里头口头传译占多数,所以译员《周语》也称“舌人”,口译一般只有活动记录而少有对话纪录。古代作品的翻译原就稀少,历史上更只有极少的作品古译传留下来,有诗歌作品和动员口号等,但多无原文纪录,如西汉匈奴民歌《亡我祁连山》或《失我焉支山》,就是只传下译文了。最古而又有原文记音的,是春秋时翻译古越语的《越人拥楫歌》、《勾践维甲令》,稍晚的则有东汉初翻译白狼人(操古缅语)的《远夷乐德、慕德、怀德歌诗》三首,这三首则连译使的名字也留下来了,他是犍为郡椽田恭。这是一位难得的青史留名的古译者了。
及至东汉晚期兴起佛经翻译,则原文多可复原,译者多能留名。但初期多为安息、月支、康居人,如安世高、支谶等。
《越人歌》是西汉刘向《说苑·善说》所载一首越国船夫之歌,是献与游湖的楚国王子以表仰慕之情的。原文记音是“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堪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32字。楚国王子鄂君子皙当场召越译来翻译,译成优美的楚辞名篇:“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54字。译文加上游辞藻饰,竟比原文多了22字(一般认为“山有木兮木有枝”就是外加的比兴衬韵句)。
1953日本学者泉井久之助因相信古越人说南岛语,故尝试以占语对比复原,但所拟对的全篇都是对贵人的反复祝福之词,没有译文里强调的“搴舟,含羞,相知,感其不弃绝、悦慕”等内容,故是不成功的。1981韦庆稳先生相信越人说侗台语,故用壮语比较,路开的很对。但他是用不同的壮语方言去比对的,未顾及各方言音韵不一致、以及壮语和汉语的古音状态,比如匣母既对g、k,又对r、l(以“枑”对来南话船就都依今音相像,不顾其他侗台语作r、l母,如泰文rya 就跟枑无法通),也不妥当。1991郑张尚芳在法国《东方语言学报》上发表《越人歌解读》,改用泰文比对汉语古音记音,基本把两者都对上了。如“予”*la对泰raa(我,我们),“州”对泰文cEEu(摇船),“枑泽”*gaa-draag 对泰 kra’-daak(害羞),“昭澶”对泰cau’—daanh(王子—殿下),“逾”*lo对泰ruu’(知),“河”*gaai对泰graih(爱慕)。而首句“滥兮抃草滥”对泰文正为 [glam’(夜晚)HEE(兮)bleen(欢)cee(晤)glam’(夜晚)]。有兴趣希望看全文的读者可看《语言研究论丛》第7辑,那里载有拙作全篇译文。
白狼人原住汶山以西的邛崃山区,是居川西百余国(部落)之首的大族(其楼薄一支即有十七万人),汉明帝永平17年(公元74)年慕义贡献。所献三诗是最早的藏缅语纪录,见于《后汉书·西南夷列传》《东观汉记》《通志》《册府元龟》《初学记》。1920丁文江以来,中外探求者有二十余人,早期多认为彝语支,后有羌语支说,近年重要成果有1976柯蔚南比较同源词肯定其与彝缅语支关系密切,1982马学良、戴庆厦作出同样结论而指出语音上跟缅语支更接近。1993郑张在《民族语文》1-2 期发表《上古缅歌——〈白狼歌〉的全文解读》,把该歌118个白狼本语字,与缅文对上115字,所以认为它即是一种古缅语。
《白狼歌》中一些原文词句,常为书法家题辞时采用,“知唐桑艾”(所见奇异)用于赞叹;“推潭僕远”(甘美酒食)用于大餐馆(如启功为北京功德林素菜馆写);“莫穉角存”(子孙昌熾)用于婚寿喜庆赞颂。《文史知识》2009年11期白化文《“推潭僕远”和“知唐桑艾”》一文,就对《光明日报》记者采访国家图书馆出版社时引用白氏题词“知唐桑艾” 作了解释,正如白先生所说,普通读者对这类文献知识的确是有点费劲了。
这三句话的缅文原语是:
6句“知唐桑艾”tei’(接近)mrang(看见)chanh(奇异)hngaa(物品)对 “所见奇异”;
8句“推潭僕远”thuuh(非凡)thum(芳香)pou’(呈献)hangh(菜肴)对“甘美酒食”;
14句“莫穉角存”mrac(曾孙) mreih(孙)krouh(奋发)tshoungh(繁茂)对“子孙昌熾”。
说明: 1“推”对thuuh(非凡),也可以对thuu(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