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葱话

　　这个世界上，听说有人会把麦苗看成是韭菜，还没听说过不认识葱的。葱这玩意儿，味道香甜而又辛辣，浓烈而又刺激，解腥膻，开胃口，是一年四季都可以享用的调味品，也是老百姓餐桌上最常见的蔬菜。葱还被誉为“百味先锋”，想想看，有哪一个大厨在掌灶之初不是先拈葱花呢？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葱也和人一样，因水土不同而有所区别。生在南方的叫香葱，娇小玲珑，身材苗条，可谓葱家族中的小家碧玉；长在北方的叫大葱，茎长叶茂，体态丰腴，堪称葱家族中大家闺秀。北方的大葱以山东最为出名，山东的大葱又以章丘为甚。章丘人引以为荣的两大骄傲，一个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一个就是闻名于世的大葱。
　　山东大葱好在那里呢？老舍说，看山东大葱得像看运动员，要看腿。最美是那个晶亮，含着水，细润，纯洁的白颜色。这个纯洁的白色好像只有看见过古代希腊女神的乳房者才能明白其中的奥妙，鲜，白，带着滋养生命的乳浆！这个白色叫你舍不得吃它，而拿在手中颠着，赞叹着，好像对于宇宙的伟大有所领悟。由不得把它一层层剥开，一层层上的长直纹儿，一丝不乱的，比画图用的白绢还美丽。在老舍的眼中，大葱成了审美对象，通过细腻的观察力和超逸的想象力，把大葱拟人化、艺术化了。不仅写出了“秀色可餐”的意蕴，而且还充溢着“怜香惜玉”的情怀。在一些经典的描述中，通常以“春葱儿”、“水葱儿”比拟年轻貌美的女子。也有以此来夸赞女性手指的，“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白居易），“衬缃裙玉钩三寸，露春葱十指如银”（吴昌龄）。
　　北方人特别是山东人，对大葱情有独钟，相沿成习。过去在乡下，庄户人家的饮食相对简朴，常常以葱蒜佐餐，甚至到了饭不离葱、葱不离饭的地步。看过电视剧《闯关东》和《戈壁母亲》的人都会发觉，在山东人的餐桌上，是不能没有大葱的。据毛泽东的厨师程汝明介绍，毛泽东也喜欢吃葱，但主要是吃猪肉加葱花烙的馅饼。1959年2月25日，毛泽东来到山东视察。座谈会开到下午六点半，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毛泽东见餐桌上有大葱，就说：“你们山东人不是爱吃大葱吗？”说完，拿起一根大葱就吃。他这么一吃，大家都笑了，用餐气氛也活跃起来。有意思的是，毛泽东赴莫斯科访问并参加斯大林七十寿辰活动时，他亲自选定的礼品中有一车皮山东大葱。
　　大葱与香葱一样，吃法比较简单，不外乎熟食和生吃两种。可以把它切成葱段、葱花、葱丝作配料，或用来爆锅，或用来煨汤，也可以参与凉拌，但最快意的吃法还是生吃。生大葱不仅辛辣，而且气味很冲，常见有人一边流泪吸鼻、咋舌吐气，一边大呼过瘾。在山东，生吃大葱通常要佐以面酱，大葱蘸酱，口感特好，而且还能缓和那股子特有的冲劲儿。半是洁白半是青翠的大葱脖儿，蘸上少许面酱，咔嚓一口咬下去，鲜甜脆辣，齿颊生香。在饭店里吃北京烤鸭，生鲜的大葱丝和香浓的甜面酱是必不可少的。在鲁西南等一些吃煎饼的北方地区，就更离不开大葱，“煎饼卷大葱，馋杀洪七公”。如今的超市里，有一种专门为大葱打造的调味品，名字就叫“葱伴侣”，里边装的不过是加工精细、配料齐全的面酱，但听起来很雅致，且透露出暖暖的人情味。在食疗方面，葱能发散解表，驱寒去湿，通窍活络，安中利脏，调和营卫，降脂减肥。有道是，常吃葱蒜，病痛减半。当然，生吃大葱也要看对象，看时间，看场合。因为这大葱生吃之后，口腔中存留的气味不佳，满嘴的大葱味儿出现在人堆里，恐怕有损于谦谦君子、名媛淑女的形象，该避讳的情况还是要避讳的，必要时，只要含几片茶叶在嘴里咀嚼一下，或用浓茶漱一漱口，便可去除口腔异味。
　　原以为，葱这玩意儿是居家过日子的，登不得大雅之堂，谁曾想，就是这土生土长的乡野时蔬，也会频频出现在古代诗词中。陆游曾专门以葱为题赋诗：“瓦盆麦饭伴邻翁，黄菌青蔬放箸空，一事尚非贫贱分，芼羹僭用大官葱”。苏轼则把孩子们吹葱叶的嬉戏写进自己的诗中：“总角黎家三小童，口吹葱叶送迎翁。莫作天涯万里意，溪边自有舞雩风。”王国维在他填的《菩萨蛮》词中也有对葱的赞美：“玉盘寸断葱芽嫩，鸾刀细割羊肩进。不敢厌腥臊，缘君亲手调”。现代人也有咏葱的诗篇，仿古的如“独怜南圃不生尘，剪剪罗衣碧玉身。辛辣成全清白志，葱茏点缀艳阳春”，散句有“掰葱如剑张，蘸酱如弯弓，一咬胆气壮，二嚼气如虹”。
　　你看，到了文人墨客的笔下，葱这玩意儿还是挺有诗意的。（王兆贵）

    附注：本文发表在《渤海早报》2009年1月22日渤海潮副刊，责任编辑荆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