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工的城市梦

　　皮进军出生在沂南的一个小山村里，是家中六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高中毕业后，本来有希望考上大学，考虑到家境特困，他只好放弃了继续上学的念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被青岛港录用为对口扶贫轮换工。
　　走进青岛港后，皮进军从最脏最累的装卸工干起，指头磨得连盖手印的指纹都看不出来了，同他一起来的80名工友走了将近一半，而他却坚持留了下来，咬着牙向前闯。他不仅苦干实干，而且还善于动脑筋，先后提出了四百多条合理化建议，研究出提高装卸效率的五步工作法。经过十七年的打拼，皮进军由轮换工转为长期工，不仅在青岛港务局站稳了脚跟，当上了大港分公司装卸二队副队长，而且带领他的团队四次刷新纸浆接卸世界纪录，以他命名的“进军灌装”、“进军装车”、“进军大件”等品牌，为青岛港吸引了大量的货源，他也成为全港装卸作业的“排头兵”，先后获得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和“五四”青年奖章。在很多人看来，皮进军是码头工人中的许三多，是农民工的好榜样。
　　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农家子弟，创下了这么多业绩，赢得了如此高的荣誉，是什么精神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呢？面对媒体一次又一次追问，皮进军虽然讷于言表，说不出什么雄心壮志、豪言壮语，但却思路清晰。“你从乡下到海港，从轮换工到长期工，然后又由乡下人变为城里人，又成了各级模范，现在又获得了“五四”青年奖章，你觉得到底是什么让你发生了这一系列变化？”皮进军说：“自己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成为城里人。”这样的回答，眼光似乎短浅了些，目标也有些世俗。“你觉得这就是你的人生理想吗，成为一名城里人？”皮进军说：“应该说现在也是我的一个人生理想，我觉得我实现了自己最大的愿望”。接下来，皮进军回顾了2007年4月28日那个令他激动不已的时刻。当他从市委书记手中接到了那本大红的青岛居民户口簿时，皮进军的第一感觉是心的某个角落被照亮了。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后，从老家来到青岛。他对老人说，过去，我们家几代都是农村人；现在，做梦都没想到的大喜事落到咱家来了。爹，你儿子没给你丢脸，今天已经是城里人了。老人看着儿子憨憨的笑脸，激动得直掉眼泪。
　　尽管这一系列的荣耀足以让皮进军自豪，虽然他的月薪由原来的五六百元升到七千多元，但最让皮进军激动的却是拿到了城市居民户口簿。照常人看来，不就是一个小本本，值得他那么执着地去拼吗？同所有的农民工一样，平生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城市后，皮进军心里还是有些自卑，担心城里人瞧不起甚至欺负他们。于是，能成为一名城里人就成了他最大的理想。“同是生活在一方土地上的人，你为什么要把城乡区别看得这么深？”皮进军说：“在这之前，自己总觉得还没放开（意思是说心里还有点低人一等的自卑感）。现在我觉得，农民工与城市工也没什么两样。那次打破纸浆接卸记录以后，当时心里就想，我们农民工也不比他们差，只要我们肯付出，肯努力，照样能打破世界记录。我就是让他们看看，城里人能做的，我们农民工也能做到。
　　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大业的开创，还是小成的造就，其真实动因往往不在浮泛的浅表，而在心灵的深处。细心人不难从皮进军真诚朴实的话语中领悟到，他所以把自己的最大愿望定位于城里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羡慕城市生活，而是他被认可为城里人后所找回的那份做人的自尊。我们以往在探究成功人士的理想和志向时，总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听到非同凡响的豪言壮语。事实上，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做人的尊严更崇高的目标呢？幸好这位原生态的后生还没有经过包装，也没学会顺着别人的竿子唱高调，惟其如此，更让我们从心里感佩这来自大山深处的尊严。

    【附注】本文于2008-6-20发表在《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美文版，编辑张成东。《光明日报》报业主办的《文摘报》6月29日社会广角予以转载。《特别关注》杂志在总102期转载时，将标题拟为《劳模做着城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