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周六的下午，张叶突然来学校找我。让我有些喜出望外。

    她是我初中的铁瓷。是我那时交的三个死党里最要好的一个。其他两个都去外地读高中了，所以在这所城市，我们俩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

    我叫她叶子。别人都说我们俩长得很像，只不过叶子整个比我大了一号。我没搬家前跟叶子住得很近，只隔一条街。所以几乎有一年的时间，我们都搭伴一起上下学。
 
    在我看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走同一条路上下学真是件非常无聊的事情。比上学本身还要无聊！那种无边的漫长，让我常常以为自己将会满脸皱纹的老死在这条上学的路上！但两个人一起做这件无聊的事情，情况要好一些，至少没那么难熬。所以那段搭伴的日子还是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记得冬天，叶子总是穿着一件军大衣。我从没见过第二个人象叶子那样把军大衣穿得如此好看。叶子很高，比我胖些，很架衣服。军大衣穿在她身上被撑得展展的，一个褶也没有。几颗咖啡色的扣子也绷得溜圆的，个个精精神神的站在那儿。再把咖啡色短毛领往上那么一竖，真是酷极了！

      最喜欢的是冬日的午后，刚吃得饱饱的出来，我们俩都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我在马路牙儿下摇摇摆摆的骑着自行车，叶子在马路牙儿上慢慢悠悠走着。我们肩并肩几乎快要靠到一起，就这样低着头谁也懒得说一句话，梦游似的慢慢往前蹭。太阳晒得我浑身暖洋洋的，总让我忍不住一松劲儿就连人带车的靠在叶子那厚厚软软的军大衣上。叶子每回都不动声色的用肩膀往外一拱，把我拱回来。我只好继续慢腾腾的蹬我的车子。。。。。

    放学时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叶子骑车带着我，一路飞奔。不停的扭过头来跟我讲笑话，光是西北风都不知被我俩喝进多少去了。

    后来，叶子也有了自行车。我们便跑去更远的地方玩儿。有时候我们还会一起逃课去滑旱冰，或去公园划船，更有时仅仅是因为心烦，便一起躲到学校对面广场的角落里，抽叶子从她爸那儿偷来的希尔顿。我总不忘调侃的加一句：“跟着叶子混，最次希尔顿！”。
 
    说到抽烟，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抽烟的过程更刺激些，还是因为抽烟这件事本身被家长老师极力反对，所以才更显刺激。说到底，我他妈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总忍不住要处处与老师和家长做对！

    所以这件事被我妈发现时，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惧怕。倒是我哥的表现可圈可点！那就是一个无聊的中午，我哥下午没课，躺在床上看书。我懒洋洋的背起我的书包，准备上学去。在弯腰拎书包的时候，我运动服侧口袋张开了，露出了希尔顿的盒子。坐在沙发上换鞋，也准备上班的爸爸，看见了。就跟我妈说了一句“看看你女儿口袋里装的是什么！”然后他居然就关门走了！上班去了！说时迟，那时快，我哥“噌”的一下，从床上一跃而起，抱着书包，趿拉着球鞋，边往外走边说“妈，我上学去了！”

    我靠！你丫不是下午没课嘛！我不屑的瞪了我哥一眼，一副豁出去的姿态站在屋子中间。我妈慢慢走进我的房间，坐在窗下床边，抓着那盒烟低头不语。房间安静得有点让人心慌。良久，我妈就阴郁的说了一句话：“这东西以后能不能不抽了？”

    我诚惶诚恐的点头，简直不敢相信连一顿打都没挨，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以至于我哥晚上回来后悔不已：“早知道妈没发飙，我就不跑出去了！害得我在外面整整溜达一个下午！”我当时也还没从下午的虚惊中缓过神来，居然和我哥一起慨叹我妈超常的表现，而完全忘记鄙视一下我哥胆小没义气的行为！当然多年后，甚至直到现在，我也没少拿这事恶心他！

    这事儿让叶子特别羡慕，因为她根本不敢想象，她妈要是发现她抽烟会是怎样一番惊悚景象！总之青春叛逆期的我们，断然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改变自己，我们依然偷着聚在一起抽烟、逃课，再然后就是一块儿挨老师批评，一块儿罚站，一块儿叫家长。。。。。要不怎么说是铁瓷呢！

    毕业后她上了一所子弟学校，并在她们学校的业余画室学习画画。我问她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考美高，她说：“我妈说了，再看见我跟你在一起玩儿就打折我的腿！” 我说：“真巧，刚好我妈也是这么交代我的。” 于是我们俩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之后，我还是会经常冒着被打折腿的风险去叶子的学校找她。要知道，刚到一个新环境摸爬滚打一段时间后，见见自己的老朋友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每次看到叶子在她们学校门口等我，用长长的腿支着自行车，歪着头，齐脖的直发一侧遮过脸颊。挑着眉，撇着嘴，从眼皮底下扫过来老友之间惯用的那种，亲切而不屑的眼神。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远远看着我。直到我走近她跟前，她才会露出洁白的牙齿给我一个最坦诚最灿烂的笑容。

    那一刻的感觉美好而安详。眼前的叶子正是我熟悉的样子，每一个细胞都让我觉得舒服顺眼。之前焦虑浮躁的心情也当即一扫而光。。。。。这才是无可替代的老友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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