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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与死的距离，不是一步，而是两分钟。

                            ---引子

阴天。天气预报说有雷雨。我无所事事，一直在房间里徘徊。孤独。压抑。空茫。悲戚。不知所往。像一只病猫，靡靡不振。想蜷缩起来，却空落地找不到一面墙。在如此这般徘徊了六圈之后，我坐下来，嘴角紧抿，摊开纸笔，我以为我可以写一写父亲了。写之前，我45度角头仰起。我知道父亲不愿意看到我掉泪。我必须这样做。

2014年6月9日晨8点，父亲突发心肌梗死，离开我们，走了。从那一天的那一刻起，我经历了心理地震。心彻底被父亲撕裂。掏空。痛到疯掉。失去语言。像一场噩梦。我不相信父亲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离开。太残酷。我不相信。我无法接受。在父亲老屋坐着，面街的大门敞开，我总以为，父亲会一步走进来，和往常一样，唤我们名字。感觉他就在我身边。他还活着。

然。大门寂着。

风，寂着。

庭院也寂着。

那个月夜我和母亲躺在床上，说了一宿的话。母亲哭了一宿。我哭了一宿。眼睛红肿的像核桃。长这么大第一次，我看见了母亲的绝望。月光下母亲的一张老泪纵横的脸。像锋利的刀子插在我心口窝。我不忍看。

母亲说，没有了你父亲，我试着活着没劲了。

我没吭声。眼泪滚烫，顺着我的眼角就下来。

我说了我失去语言了。我不知道此时我该怎样去安慰我的母亲。

父亲活着时，他把母亲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他疼了爱了我母亲一辈子。直到他死，我母亲的枕边还放着他为我母亲买的玉镯子。还有桂圆，木瓜，葡萄，各种小点心。这些东西都在我母亲的房间里散放着。都是父亲买来给母亲的。他知道母亲一生爱美。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我的母亲。就怕她缺着什么。

现在。父亲走了。

母亲被生生抛弃了。成了世上最孤独的那个人。

母亲说，你们谁也代替不了你父亲。

老屋的庭院里，是父亲母亲一起修理的菜园子。两畦黄瓜，一畦土豆，一畦豆角，一畦韭菜，一畦大葱，还有半畦生菜，半畦油麦菜。黄瓜开满了花蔓上结满了嫩黄瓜，豆角也一串串好吃了。土豆还不行，还不能挖。生菜油麦菜都绿油油正可吃。母亲看着菜园子就伤心掉泪。她说父亲种了却没能吃上一口。我帮母亲给菜园子浇水，浇水时心被眼泪浸泡着，也和母亲一样深深想念父亲。

夜里一直失眠。

有三天三夜滴水没进。

感觉心像黑洞。麻木。苍凉。像父亲山坡上孤独的坟冢。萋萋荒荒。

我找不到一个出口。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嘱咐母亲。

我心存企图。我企图用我的嘱咐来一遍又一遍温暖母亲拯救母亲。

我不要母亲的心掉进冰窟里。

我不要母亲绝望。

我不要一个好好的家从此空落。

我要每一次风尘仆仆回家，推开面街的大门，院里都站着我的母亲。

还能再写些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想写了。

父亲走了。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个事实。我努力说服自己。父亲在时，有很多简单不能再简单的自由畅想。现在这一切都永远无法兑现了。上帝够残酷。它根本不给父亲不给我们留一点机会。黑夜里，我真想厉声质问上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父亲，他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他走，街坊四邻无不掉泪。出殡，满街的人都跟着我们哭。都叹息。都惋惜。可是这些，所有的这些，父亲转身去了天堂，他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不管了，他丢下了我们，丢得决绝，我要痛疯了。可是父亲，如果人死真有天堂，如果人死之后真有魂灵，如果人死真可以投胎转世，我请求你，我请求你在天堂能够魂灵安息，不要再牵挂我们，不要。但是来世，我请求你，我请求你不要再丢下母亲丢下我们，不要。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2014.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