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我依然不知所以然。脑袋空空。只管守着一杯茶，发呆着。我的窗外，就是太阳。五月的太阳。一切，都在太阳下，温煦耀眼。无可躲，亦无可藏。风吹着树梢，在晃动。不大，很轻。而我心，却动荡。我能感觉到。可我喜欢这动荡。就象杜拉斯。她曾经在她的自传里谈起过。她说，我的一生，充满了动荡，我喜欢这动荡。我想，这动荡来源于内心，那身体的动荡并不能代表什么。是啊。是的。还能代表什么呢？

他出差来到这座城市。

就在昨夜。

他电话我。

一切，都很戏剧。我竟以为，是个陌生人。是陌生人错打了电话。他反复打。持久而耐心。这让我好笑又诧异。一定是个醉酒人。他不清醒他在给谁电话。直到后来，他的顽固最终引起我的好奇。电话接了。我说你这人很执拗，明明是拨错了号码，怎么还是一味坚持？他笑了，是那种低沉地笑。说，你竟然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我在最初的云里雾里，猜测琢磨了老半天，也还是不能想起，这人谁啊。等到最后他被逼无奈报出名字，我们握着听筒笑得不行。

怎么会是你？天。怎么可能是你？

是我。怎么可能不是我。又怎么会不是我。

我惊呼。他戏谑。还是许多年前的样子。睿智而幽默。

他说他正在找宾馆住下来。他在黑夜的大街上走。这城市的温度很适人。到处都是灯。他想到我。想碰碰运气。老天眷恋，想不到号码没变。我笑。笑他是从天而降。都这么多年了，竟还记得号码。这让我感动。他也笑。说我的声音一点都没变，还是记忆里的声音。我站在楼上，我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的阑珊夜色，握着听筒听他讲。感觉恍惚。如梦。都说时光能带走很多东西。可有些，是永远无法带走的。最后，我们约定。回头一起吃饭，喝茶。聊聊他，也聊聊我。

一夜，睡得安详。无梦。很奇怪。我本以为，会梦。他来了，来到我在的城市。这使我心动荡。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一段曾经的日子。那时，他还那么年轻。我也那么年轻。我们几乎，还什么都不懂。

可是昨夜。

我却，睡得很好很好。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直到早晨醒来，直到进了办公室，坐下，和往常一样泡上一杯茶。我才重又意识到，他来了。此时，这个有阳光的早晨，我们竟在同一个城市。呼吸。我们还没有见到。我们约好一起吃饭，一起喝茶，一起聊聊。聊什么呢？能聊什么呢？望着窗外，我发呆了。

米兰.昆德拉说,不要只盯住自己的脚尖。只有当您割断了与您的生活相连的脐带......

很想问问米兰。问问他，是否割断了脐带，就意味着剥离，独立，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听不可模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