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样的高级玩笑
                              ——彭国梁《跟大师开个玩笑》读后

    许多人面对被时间早已雕琢成形的大师，都是一副正襟危坐、毕恭毕敬的呆模样。即使有少数不同者，也大多都是嘲讽、谩骂、诋毁、极尽表演之能事、一副无知者无畏的烂德性，比如那些大骂鲁迅是“厕所里又臭又硬的石头，让他到一边歇歇去”的小丑们。能像彭国梁这样既不仰视也不俯视，只是平起平坐、平心静气地跟大师们开玩笑，且开得真诚和智慧的人，洵属少见。这样的人，才是大师的朋友，心灵的朋友。从这样的朋友的血液里流淌出来的话语，无疑都是带着温度和光泽的。因此，我敢这样说，如果波拉约洛、里贝拉、维米尔、萨金特、劳特累克、蒙德里安等54位西方绘画大师的灵魂听到了这些有温度有光泽的话语，肯定是会感动的。能在遥远的东方找到彭国梁这样一位知音，不感动才怪。

    是彭国梁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并邀入这间艺术的华屋，自成乾坤的。没有美酒，没有香茗……惟有这绵延不绝的善意的玩笑。美好的玩笑当酒，美好的玩笑当茶，谁敢说这不是一种美好的氛围，美好的境界？

    作为旁听者，我也感动。我感动老彭在和大师们开玩笑时所表现出来的深厚的修养和学识。这里面，既有尊重，也有调侃——之所以尊重，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涵养；之所以调侃，是因为他有调侃的智慧。这样的玩笑，和那些低级的、不恭的、粗俗的、恶毒的、危险的玩笑大相径庭。这样的玩笑，其实具有一种潜在的特质，就是轻松里边带着庄重，随意里边含着认真，诚意里边藏着诗意。不信，你就看看——老彭在《十字基督》里是这样开玩笑的：“先知除了在自己的本乡以外，没有不受尊敬的……钉子透过手和脚深入到了木头之中，木头也是痛的，木头也在流血。” 老彭在《砍柴人》里是这样开玩笑的：“柴晒干了，就可以烧火。日子，是不可以缺火的。” 老彭在《黑母牛》里是这样开玩笑的：“是一首歌，抓破了她由来已久的饥饿……也许，她的愤怒之火，依然要一首歌，才能熄灭。”还有，《掷铁饼者》里边的：“那人发现手中捏着的，是我的一生，便狠狠地甩了出去。无意间，选择了一个最佳的角度。”《向日葵》里边的：“而向日葵，则在燃烧中睁开了孙悟空一样的眼睛。向日葵的眼睛能洞察过去和未来。”《西班牙内战的预想》里边的：“内战就是用自己手把自己撕烂。”《在门口》里边的：“门是我自家的门，我用什么方式站在门口，这是我的权力。要是风看不惯，就别往我这个方向吹。要是太阳看不惯，就闭上你的眼睛。”太多太多了。这样的玩笑和昆德拉式的玩笑一样，表面轻松，实则沉重；表面通俗，实则雅致；表面平易，实则机智而深邃。但它比昆德拉式的玩笑似乎更多了一层意蕴，因为它是诗人的玩笑。真正的诗人玩笑，都是言有尽而意无穷，质而不俚、近而能远的。

    留在看图说话的层面上，不断地收回或限制你的想象，老彭反感这样去做；老彭喜欢用神游八极的冥想之风、玄思之电把你的心灵带向更远，更远更远。一幅幅画面，一丛丛诗意，就这样携手并肩了。

    赋予这些画面以诗意、新意和深意的，或者说，把被世俗磨损了的涵义又重新作了修补，把遗漏在时间缝隙里的意义又重新找了回来的，正是老彭，长沙的彭胡子，彭胡子的这本《跟大师开个玩笑》。不能不由衷地说，这是一些高级的玩笑，优雅的玩笑，虔诚举意的玩笑，有滋有味的玩笑。这样的玩笑不是变着法儿让你心神涣散，而是诚心诚意地让你安心定神。

    陪听到最后，我突然就想起了本雅明艺术批评体系中那个绕不过去的“Aura”，即“灵晕”、“光晕”、“气息”和“韵味”。彭胡子抓住的，就是这个“Aura”。彭胡子直叫“膜拜价值”活灵活现地走近我们的心灵，为我们召回阳光和甘露，提供神往和慰藉。

    如果你和我一样，也是一位会心的旁听者，肯定的，你就会认同我的观点，确信彭胡子的这本《跟大师开个玩笑》是一本超凡脱俗、诗情画意、意境开阔的书。它和智者的玩笑、天使的玩笑一样，意味深长，挥之不去。